徐晏这是什么意思?
她跑去妆台的柜子里拿了个小匣子出来, 将那堆羊脂玉一个一个的塞进小匣子里头去。一面塞着,一面暗想下次若是再碰着他, 她一定把这些东西全都摔到他脸上去。
先前只想着他若是送来了,她不收就是了, 哪能想到他直接放到了窗台上面?居然还一个一个摆得整整齐齐。
顾令颜心里恨恨想着事,等将这些玉摆件全都收拾进了匣子里后,她左右环顾了一会,总觉得没地方去放这些东西。
于是心一横, 直接扔到了窗外。
现在外面待着吧,等她什么时候用空闲了,再出去拾掇拾掇,然后趁着下次再见到太子的时候,直接扔到他脸上去。
心里将一切都打算好了,顾令颜原本有些沉郁的心绪一下子好转。她拍了拍手,将叉杆取下,令轩窗半阖,使其既能透气又不至于让屋子里太亮堂。
将窗边的一切都整理完了后,她走到镜子前将剩下的最后一支碧玉钗卸了下来,披散着满头的鸦青色发丝,掀开被子盖在身上。
深秋的冷意已经快要透到了骨子里,锦被早已从夏日的薄衾换了床厚的,就连床垫也是软乎乎的。甫一在被子里躺好,顾令颜便觉得像陷在了云端一样,晌午的困倦袭来,她打了个呵欠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甫一闭上眼没多久,她眼前又浮现出了徐晏模糊的面容,从前困扰过她的梦境又涌了上来,他一脸不耐地看着她说:“我这些年真是烦透了你。”
许是已经习惯了这场景,顾令颜心里并未有半点波动,甚至于也冷眼看了回去,唇角噙着抹讥讽的笑。
画面旋即一转,又变成了徐晏扯着她的手,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声音说:“颜颜,我喜欢你,别这样对我。”
顾令颜想要抽回手,发现徐晏看似没有用力,却将她拽得紧紧的,令她半点都挣脱不得,手腕只能被他给牢牢握住。
“你原谅我好不好?”他压低了声音祈求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理理我吧。”
明明没有风,但她却莫名的觉得有点冷。这些都是他曾说给她听过的话,顾令颜没有半点动容之意,只站在那冷冷地看着,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穿过他带着痛意的眼眸,顾令颜仿佛看到了番和城被突厥大军包围时,他坐在烛火下,提笔凝神看着一张花笺,细细思索的模样。
更漏滴答声传入耳中,时间都像静止下来了一般。或许只是须臾,或许过去了数个时辰,他终于颤抖着手缓缓落笔,沉静的眉眼在烛火映照下愈发的隽逸出尘。
似是察觉出房里多出了个人,将信写完,徐晏搁下笔后突然间抬起了头。
被他幽深暗沉的那双眸子一望,便会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止住片刻,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无所遁形。
“颜颜。”他扯着唇角笑了一下,絮絮低语,“我从未想过要让你做我的贵妃,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青年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强势,虽说着温柔而缱绻的话,但他低语时所带给人的压迫感,却逼得顾令颜生生后退了一步。
她不答话,他便一直看着她,眸子里溢满了温柔和执拗。
顾令颜愈发不敢应下他的话,连连后退了数步。眼见着太子起了身要上前,她又看到了在九成宫时初次梦到的场景。
高大的男子穿着十二章纹衮冕,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身侧是宦者尖细的而阴郁的声音,说着要册封她为贵妃的话。
两样场景交替着出现,顾令颜奋力想要从梦魇中挣脱出去,她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上面布了一层细汗。
床幔前人影晃动,她微微转过了头,才发现是绿衣端着铜盆进来打算唤她起身。
“娘子这么早就醒了?”隔着帐幔看到里面人的动静,绿衣惊喜地唤了一声,先将铜盆放下,而后在桌案上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顾令颜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水,将杯子递还给绿衣后,屈膝坐在床上,两只胳膊抱着腿,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头去。
才刚刚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她的意识还是一团朦胧,心口还留有余悸的剧烈跳动着,需缓上一会才能完全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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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府出来后,徐晏没选择骑马,而是罕见的乘车回了宫。他先去了一趟紫宸殿见皇帝,讨论了一会在河西收复大的地上如何设州郡。
许是愧疚补偿,还是为了别的缘故,皇帝最终将这件事交给了楚王去办。徐晏对此并无任何表示,就连丁点不悦的情绪也未曾在脸上显现出来。
从紫宸殿回东宫不算远,不过片刻的工夫就能走到,但他没直接回东宫,而是先绕了一圈打算去一趟清思殿。
秋日深深,宫道上栽种的无边梧桐枯叶簌簌往下落,将青石砖铺了层满满的赤金色。下午的太阳照在上面,发出璀璨的晖光。
革靴踩在那一层枯叶上,声音清脆。
前方宫宇千重,徐晏突然便忆起少女眸中也曾盈着一汪水光,问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哪怕是一丁点的。
他那时觉得这样的问题太过无聊,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便没有回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想着等过上一会,她自个情绪平复下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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