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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心里没有半分恐惧,甚至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唯独对不起祖父,辜负了他嘱托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时候充满寄望的目光。
    想到祖父,他不禁有些失神,时缨的马车便是在这个时候奔来,差点与他撞上。
    车夫勒紧缰绳,唯恐车中女眷受惊,忙隔着帘子询问情况。
    骑马跟在旁边的少年跳下来,查看他是否被伤到。
    他无心与人交谈,也怕驿站那边发现他失踪找过来,匆匆客套了几句,便要离开。
    却见车帘掀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探出身,温声细语道:“表兄,还是送这位小公子去医馆瞧瞧吧,我们可以改日再出城玩,耽误人家的伤势可就不好了。”
    小公子。
    久违的称呼传入耳中,让他的脚步不觉一顿。
    他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嗓音,像是风中的银铃,又似溪流淙淙,干净明快,不见一丝阴霾。
    同龄女孩他接触得不算多,只有一个异母妹妹宣华公主,她母亲德妃未能诞下皇子,背后的家族又比不过淑妃,自觉抬不起头来,宣华公主长年累月受她影响,也是一副文静低调的性情。
    而这个女孩,纵然一口软糯的江南乡音,却恣意张扬,仿佛生来就不知忧愁与悲伤为何物。
    “小公子?你还好吗?”
    她又问了一句,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想起她方才所言,计上心来,称自己并未被马车撞到,请求他们顺路将他带走。
    他没有公验,出城必将被拦下,再继续拖延,给郑将军的人追上,他就走不得了。
    那个被她称作“表兄”的少年有些犹豫,似乎在揣测他的身份,他心思急转,正考虑编个谎话搪塞,却听她道:“表兄,我们就捎他一程吧,车里还有位置,多一个人也无妨。”
    “你还真是心大,”少年讶然,“你就不怕他……”
    “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她狡黠一笑,“再说了,就算打起来,他未必是我和表姐的对手,还有表兄你在外面守着,我有什么可害怕?”
    他被当做潜在的“坏人”,却未着恼,听她和表兄你来我往,心底里竟有些羡慕。
    祖父走后,再也没有谁会这么亲切地与他说话了,苏家的几位表兄表姐倒是待他不错,但却难免透露几分基于身份尊卑的恭敬。
    他低声谢过,刚要上车,却被少年提起腰带,拎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车里都是姑娘家,你一个小子去凑什么热闹?”少年振振有词,“你跟我骑马,不然就趴车顶上,你自己选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是乖乖地坐好,随他们一路出了城。
    这少年的骑术甚好,比起军营中的将士们也不遑多让,他想到那位林将军,怀疑此人正是他麾下的一员,唯恐自己暴露,被捉拿回去,若无其事地道了声谢,便要与他们分道扬镳。
    “等等!”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他拔腿就跑,却听到渐行渐近的猎猎疾风。
    饶是他轻功学得再好,也敌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很快,他就被对方一把擒住。
    “你跑什么?”少年疑惑,“你不是杭州人吧?你可知大路应当往哪走?”
    那个小女孩和她的表姐也下了马车,三两步赶过来,探寻地望着他。
    “……”他斟酌言辞,神情低落地扯谎道,“我的确不是杭州人,我……我父母双亡,被伯父卖给人牙子,才辗转来到贵地。我被卖给一户人家做仆人,管事的对我非打即骂,我不堪忍受,便设法逃了出来,还请诸位行行好,高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
    说着,颇庆幸自己出宫时没有带行李,衣服都是郑将军在镇子上随手买来,料子普普通通,从外表看,与寻常百姓无差。
    三人面面相觑,少年迟疑道:“可你一个小不点,孤身跑出来,打算如何谋生呢?”
    少女也有些担忧:“你就不怕旁的人牙子再来抓你,把你卖给更穷凶极恶的主人吗?”
    “……”
    他一时语塞,最终还是女孩帮忙解围:“表兄,表姐,他都这么可怜了,不妨把他送去舅父的庄子吧,我看他也会些功夫,说不定能被舅父相中。”
    说罢,还宽慰他道:“我舅父是杭州守将,收养了许多像你一样无处去的孩子,你放心,有我们林家罩着你,那恶棍主人绝不敢再欺负你了。”
    “……”
    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算是幸运还是倒霉。
    权衡过后,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既然林将军的庄子里有很多孩子,他混迹其中,反而比游荡在外更保险,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郑将军绝对想不到他竟玩了一招“灯下黑”,藏身于林家的地盘。
    他在那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却成为往后十年的人生里最弥足珍贵的时光。
    ……
    “我得知你们三人的身份之后,只觉得时文柏脑子被驴踢了,”慕濯收了收手,将时缨抱得更紧些,“把这么好的女儿丢在杭州,却带草包儿子去京城,重金聘请名师栽培。我见过时维几次,确定时文柏的银钱都打了水漂,他胸无点墨,压根不是做官的料。”
    时缨莞尔:“现在想来,你的说辞到处都是破绽,但我那时候泡在蜜罐子里,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还被你的外表蒙蔽,只想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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