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或有香客见到大师,都会朝他双手合十行礼。
周窈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才知道他们是先看到那串菩提子数珠,方才行礼的。
也是,这年头,不是什么小沙弥都能攥地起功德倍数最高的菩提子的。
她暗自摩挲腰间的莲子数珠,因换了衣服没摸到,又问:“大师,您今儿怎么没带法杖?”
“不出远门,自不必带。”他微微偏过头来,俊秀非凡的面庞在白纱中若隐若现,“施主还不熟悉梵城,莫要走丢。”
他还当真照顾起她来了,周窈哈哈大笑,“怎么会,我跟着大师,就不会走丢。”
静凡大师背对她,耳尖一红。
梵城如其名,百姓多数信仰佛教,街道上有许多衍生装饰物。
自从穿越,周窈要么在皇宫,要么在慈悲寺,难得出去也是在永安村,很少在繁华的大街上肆无忌惮地闲逛。
璀璨的灯光与琳琅满目的琉璃比月华更夺人眼球。周窈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座玉佛,端起来朝静凡大师挥挥。
静凡大师摇头。
她又取了一玉木鱼。
静凡大师又摇头。
周窈无奈,只得取一盒上好的檀香。
静凡大师微微一顿,摇摇头。
周窈当即就买了下来。
静凡大师还推托:“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浪费钱财。”
周窈不客气地塞到他怀里:“大师虽出家了,也是男儿,乞巧节是男子的节日,大师怎么能没有一份礼物。不过这街上的东西确实太俗了,回头我再送你个更好的。”
静凡大师抱着细香盒的手一沉。
眼看他又要说教,周窈生怕听到那些个什么善哉啊菩萨的,赶紧掉头就跑:“大师快来写红丝带。”
她挤进人群朝他招手,像只到处乱跑的兔子。
“大师快来,据说这是一棵一千岁的菩提树呢。”
梵城中央种有一颗参天的菩提树,枝叶葳蕤茂盛,纤细树枝上挂有许多写满愿望的红丝带,据说每年只挂十个,价高者得。
静凡凉声道:“莲池大师耄耋归净土,曾言这棵树是她小时候才移植入梵城的。”
“昂,我知道,商家的套路罢了。”周窈边说边举手,“我要竞价!”
静凡不解:“施主既然知道是骗局,为何还要竞价。”
“因为过节啊。”周窈朝他眨眨眼,转头又举手,“我要竞两条!”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是皇帝,有什么买不起的。
买!
最后,周窈以一千两的高价竞得两条红丝带。
在静凡大师一脸“浪费钱”的嫌弃下,周窈递给他一根,“这是菩提树,大师不许个愿?”
她抄只毛笔转过身,大笔一挥,哼哧哼哧写起来。
写写还想想,仿佛一条红丝带都不够她写的。
静凡大师攥着那根红丝带:“出家人无执念。”
“怎么可能,”周窈弯腰奋笔疾书,嗤笑出声,“大师又不是真的佛,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心愿。但度众生这种就别写啦,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来的实际。”
心愿……
静凡盯着红丝带,渐渐入神。
小时候,他想要母皇一个抱抱,母皇却把他拖进药池,每日灌药。
后来,他自发地抱住奶爹,奶爹忙推开他说:“殿下是皇亲贵胄,我是奴隶,不能随意抱殿下。”
但整个皇宫,只有奶爹和他最亲,别人都躲着他。
后来逃出皇宫,他想和奶爹过平凡日子。谁知遇到那种事,奶爹一病不起,早早去世。
那时候,只有莲池大师待他好,他哭着拜入莲池大师门下,学习佛法,敛情拘性,杜绝一切欲望。
这之后,他就努力放弃心头的不平,普度众生。
莲池大师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静凡,你修的究竟是佛法还是枷锁,你拜的究竟是佛,还是你的欲。”
“大师,我写好了。”周窈虚虚拽静凡的袖子,生怕拉出一条褶皱,她抻头看他空白的红丝带问,“你怎么还没写。”
静凡回过神,提起笔,深吸一口气,默默写了一个字。
周窈没看懂,觉得这字贼拉拉复杂,最起码四五十画。
这也叫字?确定不是二维码?
静凡大师落笔,准备交给店家。
周窈赶忙接过:“我来,我们得挂到最上面。”
说罢,她一个腾跃,在众目睽睽下,爬上那棵参天菩提树。
众人惊呼地望着她,小姐们纷纷涌上前,把静凡挤得站不直。
他的海青被拥挤的人潮磨出许多褶皱,但他扔停在原地,仰头望着那个少女。
少女把两条红丝带系在菩提树的树顶。
微风一吹,两条丝带随风飞扬,宛若赤龙。
“那是谁家的公子,好生俊俏!”
“你可别出手啊,我看上了。”
“你看上了又不是你的。”
好姐妹为博蓝颜一笑反目成仇,喧嚣中,静凡大师颀长的身影如松,手紧紧攥住海青的边角。
凤栖菩提,流光潋滟。
周窈轻盈地落下,衣袂翻飞出飘逸的弧度。
她当即拨开周围的人群,生怕她们挤皱了静凡大师的衣服。
万一大师衣服皱了,可能会跟她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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