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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童吸了吸鼻子,闷闷地问:“那,那阿娘以后还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明日再给你买,晚上吃甜食会牙疼的。”卢氏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站起身来道:“走吧,娘先带你去睡。”
    把着烛台走到后堂时,大门忽“嘭”地被人踹开,声响过大,卢氏绊到槛栏,歪着摔到堂前晾着的几个蒸笼上,叮铃咣啷摔成一团。
    “阿娘!”
    “——好个臭娘皮!你拆家呢!”
    伴着稚嫩的惊呼声,一道洪钟般的怒吼响起。
    何大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满身酒气不说,走路都有些打跌。
    越过一片狼藉,不曾关切摔倒在地的妻子一句,何大伸手勾了勾:“家里的钱呢?拿来!”
    卢氏见丈夫大着舌头,便知是又喝多了。
    而喝多了还问她要钱的,往往只有一种可能。
    卢氏吓得脸都白了,她结舌道:“你、你又去赌坊了?”
    “别他娘的废话!还不快些个?老子刚才差点给人剁了手,多亏得人解囊相助,这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何大已耐心丧尽,直接逼近卢氏,上手去抢。
    卢氏向堂中跑了几步,便被何大把住手,随身揣着的银票几下便给摸了出来。
    “不成啊当家的!那可是咱们最后的一点钱啊!”卢氏死死抱住何大的腿,凄声呼道。
    “别他娘的废话!钱重要还是你男人重要?”何大哪管得了这些,拿着那银票便向外挪。
    卢氏抱着他的腿被拖到槛前,这才发现前檐下立了两个人。
    站在阶下的那个身着青衣,板着张脸。另一个则站在匝地的浓荫之中,只见得身量极高,却瞧不清面容。
    何大将银票递去:“好汉,钱在这里!”
    青衣人上前几步,接过看了看:“一百两?”
    何大搓着手干笑两声:“就、就这么多了,求好汉宽恕几日,等我把那兔崽子给卖了,便有钱了!”
    青衣人笑着打量了下男童:“这孩子能卖一百两?”
    卢氏捂着心口惊呼:“当家的,你输了多少钱?”
    “吵什么吵!闭嘴!”何大瞪眼。
    今儿他本打算喝点酒便回,可同馆的酒友怂恿他去赌坊走一趟。
    他也正好瘾起,便跟着去了。
    初初开始时他盘盘皆赢,手气简直像抹了油似的顺,不多时手里的钱便翻了几番。
    可谁又会嫌钱多?
    见手气这样顺,他自然迟迟不肯收手,且还越押越大想着能博个上千两就算球。
    但令他没料到的是,便在快要赢满千两时,气运却似是贴了顶撞折了骨头似的,开始接连手滑。
    赢得有多快,输得就有多狠,没多久就输了个底儿掉,还倒欠了二百两银子!
    这时他才惊觉那庄家手上有鬼,奈何真金白银砸下去,赌坊又岂是他讲理的地儿?拿不出钱,就得砍手抵债,便在他闹腾间,幸好遇这二人路过,垫钱救了他一命。
    若非这二人,他这双手早便落在赌坊了!
    何大赔着笑道:“我早便打听过了,这孩子生得还算招人,若卖去做侍倌可以抵三十两银子,剩下的七十两您容我再凑凑。我这婆娘应当也能卖个几十两,就是她年纪大了又生养过,许要转几个地方议议价儿……”
    “当家的!你说什么?”卢氏拔高了声音,吓得心口乱跳。
    “吵什么吵?”何大紧着眉嘶骂道:“实话跟你说吧,开年我就在给你们娘俩找买家了,要不是铺子一直腾不出去,还容你们呆在这儿?”
    闻听此言,卢氏如遭雷轰电掣。
    过了会儿,她如梦初醒般扑向何大,厉声道:“你把钱给我要回来!我不跟你了!我要与你这没心肝的和离!”
    “嫁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和什么离!”烦不胜烦间,何大伸脚便踹得卢氏身子向后一滚。
    “嘭”的一下,应是脑袋撞到堂柱,当场晕了过去。
    “阿娘!”男童的眼泪迸了出来。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竟握起手来去捶何大,嘴里哭嚷道:“阿爹坏人!”
    “小免崽找死!”
    冷不丁挨了几拳,何大转身一把将儿子拎在手里,右手高高扬起。眼见便要落在男童脸上,忽觉一道疾风刮过耳畔,右手一阵剧痛,腕子像折了一般齐根而断。
    断掌与血同时落地,何大也倒了下去,蛆一般疼到抽搐。偏生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地上蹭得窸窸窣窣的,愈发痛得阵阵痉挛。
    一个晕倒,一个无声,加上个吓得差点闭了气的小孩儿,这后堂一时陷入诡异的静寂。
    便在这静中,窝角廊下的男子走了出来。
    不仅裹着披风,还戴着兜帽,似是极怕冷,又似是夜行中的旅人。
    那人缓步走到男童跟前蹲了下来:“怕吗?”
    声音含笑,似是安抚。
    男童眼里带着一泡泪,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那人弯了弯唇,自袖中转出把匕首,除了鞘后,再将刀柄递于男童眼前,温声道:“杀了他。”
    男童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吓呆了。
    那人似恍然未觉,仍是笑:“你不杀他,日后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男童没有说话,像是吓得声音窒息住,堂中只听到他不安地抠衣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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