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絮春正出神间,有人扬声唤了这么句,吸引了厅中所有人的注意。
琳琅声响,半大少年如风一般跑入厅中,把什么东西献宝般往地上一放:“表姐!看我给你造的木鸢!”
关瑶看了看,地上放着只鹊鸟形貌的木雕,足有两臂之宽。
她沉吟了下:“这个……能飞起来?”
“这可是墨家的好东西,要是飞起来了,上头能坐人呢!打起仗来可以侦视敌情的!”少年兴致高涨,揎臂撸袖地像要与关瑶长篇大论之际,被关瑶使了个眼色,这才发觉厅中有客。
见得裴絮春真容后,少年目中霎那明亮,待想上前与人攀谈,末了却还是退到关瑶身旁,揪着她的袖角忸怩地问:“表姐,这位是?”
关瑶瞧着好笑,拿帕子给他揩了揩脸上的灰尘,介绍道:“这位是临昌伯府的二姑娘。”
“临昌伯府?”少年怔愣一瞬,护短的心立马发作道:“那不是表姐的夫家么?这位姐姐来作甚?莫不是嫌我表姐给的和离金太少,又来索要一些?”
“湛儿,莫要胡说。”关瑶一眼嗔去。
裴絮春倒是大大方方地笑着解释道:“小郎误会了,我今日来,是代我三弟退还那些和离金的。”
说着,她将关瑶久不愿接的信封放到桌案之上,又自丫鬟手中接过一提漆盒也放了上去,弯着唇道:“弟妹不如打开瞧瞧,看里头都是什么。”
“是什么?”少年纪雪湛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来了,怂恿关瑶道:“表姐,要看看么?”
关瑶应声上前,揭开了那漆盒的盖。
甫撤了第一层,便闻得道甜润的栗子香,再撤第二层,则是扑鼻而来的咸沁羹汤味,底下那一层,则装了碟白糯糯的凉糕。
“这,这是?”
“是凉糕,鹌子羹和旋炒栗子。渊儿说了,弟妹那日不曾吃上,他便特意让我一道带了过来。”
闻言,关瑶面色古怪起来,下意识摒起息。
一个多月前的东西……还留着?
猜到关瑶之想,裴絮春轻咳一声:“是新鲜的。”
说起这个,她的神情也有些微妙。
毕竟把人家老字号的师傅特意请到数百里外,就为了弄上几份新鲜零嘴这事,一般人委实做不出来。
生怕关瑶问及怎么个新鲜法,裴絮春抢先道:“不瞒三弟妹,我今日才到青吴,还未寻得落脚之处,不知可否在你这儿借宿几晚?不管最终能否说得动三弟妹,我也是尽了此行之责。”
说起借宿这事,纪雪湛倒挺身积极应道:“自然可以。我们客院多着呢,二姑娘远道而来,路上肯定辛苦了,想住多久都成!”
到底是自己前夫的姐姐,百里迢迢而来,还提出想要借宿,关瑶怎好拒绝?况且她自认已打定主意,说破大天她也已是自由之身,不会再跟着回顺安。
起码,不会跟着回顺安的临昌伯府。
可是……
关瑶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试探着问裴絮春:“他……也来了?”
裴絮春自然知晓问的是谁,她摇头道:“大琮军队直取北绥边境,北绥有意议和,三弟便被圣上派去上宁关接议此事了。”
关瑶这才放平了心。
上宁关和青吴两个方向,那位大爷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能会出现。
思及此,关瑶便也爽快应了裴絮春的借宿。
亲自带路的途中,纪雪湛一路跟着耍宝,唾沫横飞地说服着关瑶,夸她体量轻盈,一定能坐得上那木鸢。
说这般没头没脑的混话,自是被关瑶给啐了好几口,让他自己削了双腿放上去,定然比她轻上一半还不止。
裴絮春在一旁听着看着,这对姐弟的嬉闹声飞入耳中,令她于恍惚间,忆起上世的一些片段来……
似是宫院之内,身着衮龙服的裴和渊玉冠歪斜,形容狼狈,身后还跟着个柳枝款摆的美人儿。
隔着丈余地,还能听见裴和渊正边走边斥道:“孤是太子!孤国事缠身!哪来的时辰陪你放纸鸢?”
“那殿下哪来的时辰做木雕呢?把做木雕的时辰分给我就好了呀?”那美人儿理直气壮地要求道,音腔拐拐绕绕,如转花腔。
裴和渊拧了眉道:“孤凭什么要分给你?脸大如盆。”
抬头见得裴絮春,裴和渊快走几步,顶着张不耐的脸,拿手点了那女子几下问她道:“二姐,你说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日常跟个二皮脸似的扒着孤,整天对着孤的脸流哈喇子,孤拿刀子晃她她也不怕。骂也骂不走,吓也吓不乖,长了张细作的脸,却生得是个赖皮的心,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家给养出来的。”
“殿下养的,全是殿下惯的呀。”那女子在后头娇声接话,还朝他飞了个眼儿。
“胡说八道!孤几时养你几时惯你了?”裴和渊气得发笑:“分明是你脸厚如城墙,到处与人说是孤的宠妾,孤宠过你么?”
“昨夜北绥那位小皇子说要我去侍酒,还欲向殿下讨我回北绥,殿下因何不允?”那女子把手里纸鸢给了宫婢,撩起美眸慢吞吞地问道:“听说那位小皇子回到寝殿就摔断了手,难道不是殿下派人干的?”
她问的这般直接,裴和渊当场噎了噎,耳根不自然地绯红起来。
半晌,他咬紧牙关道:“孤是土地爷不成?还能管人平地摔跤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