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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玦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了然。他执笔在奏简上做批注,忽然问:“你说,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等沈伏回答,沈明玦心下已然有了计较,“想办法让人把这则消息透露给他。”
    *
    沈明仪做了个梦。
    她魂魄飘回盛京,躯壳腐坏,早被下葬。兄长悲痛欲绝,形销骨立,愈发阴晴不定。
    京中闺秀闻风丧胆,一听摄政王之名登时花容失色,不顾礼仪落荒而逃。
    沈明仪难过又心碎,陪着兄长一直到他白发苍苍。
    弥留之际,兄长好似终于看到她,欣慰道:“哥哥老啦,安安还是正当豆蔻的相貌。这么好看,应该笑一笑,难过什么呀?”
    暮年的兄长虚弱气短,凶名远扬的摄政王在心爱的妹妹跟前却难得温柔。
    沈明仪心里涌动着“终于和兄长相见”的感动,眼泪横飞,抽抽嗒嗒道:“可、可是,哥哥一辈子都没娶亲,黄泉路上,遇见爹娘可怎么交代啊……”
    沈明玦笑的愈发柔和:“无妨,哥哥脸上都是褶子,爹娘认不出来我的。”
    “那、那我呢?”沈明仪眼角挂着泪。
    沈明玦温和:“安安容貌依旧,又肖似娘亲。若是爹娘训斥,就劳驾安安替哥哥挡一挡罢!”
    沈明仪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正对上一双森寒阴厉的漆黑眼眸。
    第2章 西境
    沈明仪心脏高高悬起,一时不知道是哥哥终生未娶还拿自己当挡箭牌吓人,还是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更可怖。
    好在两相对峙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对面的士兵很快又阖上双目,周围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沈明仪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差点忘了,作为全身透明的魂魄,别人看不见她,碰不到她,唯一能让她有感觉的时刻,是从她魂魄里穿过去的瞬间。
    不过这个好办,只要她提高警惕,主动避让来人,魂魄撕裂的痛楚就找不到她。
    想通之后,沈明仪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她睡在帐篷里,帐篷的边缘摞着小山似的木材,把她吓到魂飞九天的人正靠着木材睡觉。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沈明仪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脸颊上未干的血迹,脸颊到下颌骨的线条清晰硬朗,嘴角下耷,每一处都写着“不好惹”。
    盔甲摆在身侧,贴身的麻布衣衫被利刃划破,边缘沾染血迹,许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疲惫到打理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自己明明昏倒在战场上,却在军营的柴房醒来这种事,沈明仪已经不想再深究了。
    连一向疼爱她的兄长毫不犹豫把她推出去应付爹娘这种荒诞可笑的情节都能梦到,这又算得了什么?
    沈明仪睡到餍足,甚至留下了腰背酸痛的后遗症。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趁着夜深人静在军营里瞎晃。
    仗着没人看得见她,沈明仪肆无忌惮地挨着巡逻士兵游荡。在隐身之外,沈明仪终于在其他地方找回了作为魂魄的尊严——她可以穿墙。
    这就意味着,只要她想,军营里没有地方是她去不了的,也没有秘密是她探听不了的。
    她现在迫切的需要弄清楚如今是何年月,自己又是在哪儿。
    前者决定了她回到盛京还能不能见到兄长,后者关系着她要从哪个方向回盛京。
    盯梢的士兵围着篝火小声说话,沈明仪明目张胆的坐在他们中间,拖着下巴认真听。
    “今天这场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老子跟着叶老将军打了十几年的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憋屈过。”
    “你小声点,被人听见告到陈将军那里,你这辈子都别想升官。”
    “老子还怕他个毛头小子不成?朝廷的敕封圣旨还没下,他算哪门子将军!”
    “好歹是平远将军的嫡子,将门世家,叶老将军被俘,军中数他背景雄厚,将军早晚落他头上,你说话可别再没遮没拦的,被他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士兵啐了一声,“将门世家出来的顶个屁用。还没陆承尧一个平头百姓懂得多,除了叶老将军,老子只服他。”
    同伴表情惊骇,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可别提陆承尧。现在谁沾上他都讨不了好,你难道想跟他一样当个只能打扫战场还要被处处为难的小兵?”
    士兵忍不住重重踢了木头一脚,火花四溅。
    “艹他娘的,什么世道!”
    听了一个能力出挑却被世家子打压的悲惨故事,沈明仪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大概的判断。
    兄长议事一般不会特意避开她,有时赶上她能听上一耳朵。叶老将军执掌西境军,所向披靡,驻守西境便能让西戎望而生畏,不敢多生事端。去年冬岁西戎遭了冻灾,牛羊死伤无数,不得不背水一战,向大周朝开战。
    叶老将军率军迎敌,平远将军将嫡子陈束送上战场,打磨性情。
    如果叶老将军和陈束只在一起打过一次仗的话,那如今应该是她死后没多久。
    既然如此,西境军便落不到陈束手上,平远将军的嫡子什么德性,一般人不知道,兄长和皇帝哥哥肯定心知肚明。他们肯定不会让这样一个酒囊饭袋领兵打仗。
    沈明仪无声叹了口气,希望那个被打压的小可怜命硬一点,只要撑过这段群龙无首的时间,就能脱离苦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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