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尧垂眸收好玉佩,声音毫无起伏:“不必了。”
魏则懒洋洋起身:“不要也好,没有那些累赘更方便赶路。起来跟我走吧,外头都打点好……”
“我说不必了。”陆承尧又重复一遍,声音冷的像是寒冰,“我不会离开,也不需要你的援手。老将军的遗愿我会完成,不管是西境军,还是西境的百姓。”
“凭你?”魏则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陆承尧,眼睛里的轻视不加掩饰,“你自顾不暇,连监牢都出不去,谈什么西境军?信不信如今我能轻而易举让你魂归西天。”
“那魏将军便试试,”陆承尧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坚定,毫无畏惧。在魏则的逼迫下,陆承尧依旧面不改色,冷淡的声音更似凝了层寒霜,“看看是将军先将我碾死,还是我先制服将军。”
双方的视线在黑暗中无声厮杀,一个狠厉凶绝,一个冷硬如冰,互不相让。
好半天,魏则率先收了视线:“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取代陈束,收服西境军。”
*
监牢中的对峙沈明仪一无所知,她刚从层层看守中找到许今瑶。
见到沈明仪,许今瑶惊喜过望,连被盯梢的愤怒也烟消云散,拉着她喋喋不休。
沈明仪极有耐心的听着。
聊着聊着,许今瑶忽然感叹:“虽说陆承尧性子冷了些,可对你是真用心。”
“嗯?”沈明仪不解,“何出此言?”
许今瑶语出惊人:“知道要打仗,故意将你赶过来和我去上川,不就是怕你受伤!”
第15章 洪流
许今瑶得知要打仗,盖因在午间宴席上听见陈束亲口所言。
但陆承尧全是推断猜测。
陈束根基在盛京,五十万两白银只能送来军营。这一笔钱不是小数目,浩浩荡荡的送来,太引人注目。陈束为人贪婪,又好大喜功,如今老将军辞世,军心动荡,他若要坐稳西境军统领的位置,誓要作出一番成就。
西戎驻守广平城,哪怕那夜的动静遮的再严实,说到底仍于军心有碍。
陈束对此定有耳闻。
钱财到位,敌手又军心不稳,正是装点功绩的大好时机。
更何况哀兵必胜,陈束笃信兵书,更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陆承尧不通鬼魂之术,却依稀能推断出,兵祸戾气于沈明仪身体有损。再兴兵事,他人在牢狱,不能出手相护。
正巧许今瑶为婚事头痛,陆承尧便顺水推舟,将人劝走。
沈明仪不知其中曲折,只想着,依照陆承尧的聪慧,许今瑶有此猜测也不算空穴来风。
只是,她心中的陡然升起不安,脸色变幻不定。
许今瑶担忧道:“怎么脸色不好?担心陆承尧?”
沈明仪点点头,又摇摇头。
许今瑶愈发摸不着头脑:“这是……担心,还是不担心?”
“都有。”沈明仪眉心紧蹙,抿了下唇,还是决定提前让许今瑶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打仗,我可能会……”似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稍一停顿,重整了下措辞,续道,“此前一打仗,我便会无缘无故被迫出现在战场。我担心这次也不例外。”
“怎么还有这等怪事?”许今瑶闻所未闻,大为震惊,“去战场观战是当鬼必须要做的事吗?”她两眼放光,“如果是真的,那我愿意去啊,特别愿意!”
沈明仪:“……”这人怕是想上战场想的疯魔了,连身死当鬼这么可怕的事都这么期待。
“反正我没在战场上遇到过鬼友。”沈明仪一句话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撇见许今瑶惋惜的神色,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如果突然发现我不见了,不用着急,等我和陆承尧汇合之后会再来找你的。”
*
果然如陆承尧所料。
陈束打着为老将军报仇的旗号,集结西境军兵临广平城下。
全军身着缟素,挂白幡,士兵面色沉痛而又狠厉毕露。
萨尔勒痛快迎战,他正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摇摇欲坠的军心。
战争一触即发。
沈明仪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看到战火连天的战场,也没太多惊讶。
这次她准备万全,怀揣陆承尧给她寻的寒玉瓶,腰封中藏着她从陆承尧头上薅下来的头发。
尽管不会再被士兵从身体里经过,可四面八方却似有无数的尖刀,结成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全身似乎都是伤口。
沈明仪痛的弯下腰,眼角渗出眼泪,强撑着精神往战局外走。
士兵已经杀红了眼,偶尔沈明仪躲避不及,被撞一下,一心杀敌的士兵也丝毫未觉出异样。
沈明仪勉强提着精神躲着乱窜的士兵,很快离开了血腥最浓重的地方。
离战局中心越远,沈明仪的痛感也越轻。及至彻底离开,身上的痛已经去了大半,残留的痛感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中。
反正离开了还要再被迫回来,为免再遭一次锥心刺骨之痛,沈明仪干脆在战圈外找了块视线好的高地施施然坐下,撑着下颌将整个战场上尽收眼下。
她也算是经历过三次两军对决的人了,若是第一次,她还惊惶不安,到这一次,已经能屏弃胆怯,大胆观摩了。
人在战圈之外反而看的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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