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春山再是个市井之徒,也不算真没见识,他觉得把那窗子上的琉璃瓦拆几块下来,就够他养几个月兵了。
就这,这厮好意思跟他说没钱?
苗双城何等剔透,自然没忽略薄春山的脸色,可他还在诉苦,说得比方才薄春山说得还苦口婆心,还惨。
苗家真是太惨了,养了自己还不够,因为纂风镇的特殊缘故,当地除了走私以外,几乎赚不到其他银子,百姓无处谋生,且从去年开始,纂风镇的生意就一直处于停摆中,他们倒是吃喝不愁,可下面那些人怎么办,他能不管姓姚的姓严的姓孟,他能不管姓苗的?
他的担子一点都不比薄春山轻!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薄春山当然听出对方是意有所指。
苗双城也就不说这些了,嘴角带着点讥讽,声音里还有一丝怨气。
“薄巡检似乎忘了当初答应我了什么?”
“我当初答应你啥了?”
薄春山有一种自己成了负心汉,被质问上门的错觉。
可很快,一些画面就出现在他脑海——
“如今镇上大变,苗家主作为四家之一的家主,还是应该暂时先出面,安抚安抚下面的百姓,也免得激起民变。”这是当初在四姓堂,他急着赶回定波,把纂风镇一摊子事‘托付’给苗双城时所说的话。
“苗家主请放心,你既寻我合作,便是信任我,我自然会担起这个重任,不敢保证当地家家富裕,至少让他们安居乐业。”这是当初苗双城去定波找他合作,说要把纂风镇给他时,他的承诺。
“最近寇乱四起,此地位置特殊,虽那伙海盗已灭,但难保不会有别人知道此地,我实在分身不暇,还望苗家主能派人看着些这处海门,不要让倭寇从此进入,荼毒百姓。”这是之前他来定波查看海门,将看守好海门的重任交给苗双城所说的话。
……
曾经他也好奇过苗双城为何能如此大方,将纂风镇说送人就送人,真的只是为了寻求他的合作和庇护?
这个原因肯定有的,但绝不单是如此。
后来他也曾提出过疑问,苗双城没说太详细,只说他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当时他还顺口来了一句,是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免得人生虚度。
所以——
薄春山终于懂了,苗双城怨气为何如此大!
他顿时有点尴尬了。
他把自己的‘重任’扔给人家,一扔就是这么久不管,还问人家想说什么只管说,好像真的有点挺过分?
苗双城冷哼一声,道:“我虽没银子借你,但你守着这么大的聚宝盆,却只知道管别人借银子,薄巡检我是该夸赞你,还是该瞧不起你?”
这时,一个人影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擦着汗,人还没进来,声音就进来了。
“人走了没?这次可不能让他走了,再这么拖下去,下面的声音按不住,总得给个章程啊。”
正是姚清。
他身形圆胖,估计也是天太热,他又顶着大太阳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刚好有一滴汗挂在他鼻子上没被擦掉,配着他进来后就看见薄春山的诧异表情,显得有一丝滑稽。
姚清倒也不尴尬,反倒薄春山比较尴尬。
“薄巡检,恭喜又升官了,知道您贵人多事忙,可您也要想想咱们纂风镇……”
不同于苗双城较为隐晦的方式,姚清的话就直接多了,大致就是生意停摆太久了,下面多有抱怨,开始他们还能压住,现在渐渐压不住了,问他怎么办?
这一硬一软两个态度,且确实是他有点太过分了,自打纂风镇到他手里,他就没怎么管过,甚至根本就忘了这茬。
有事就来了,没事就扔在脑勺后面,真的真的挺不是东西的。
可做生意?
薄春山还真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尤其是这种生意,且他现在是官的身份,能做这种生意?
不好明言,他难得含蓄一次:“如今寇乱四起,想必海上也并不平静吧?”
苗双城看了他一眼,道:“薄巡检说反了。”
如今倭寇都跑大晋来了,这些倭寇其实也不全都是倭国人,还有一部分本身是海盗,被倭国人雇佣。且倭国派人侵袭大晋沿海一带,又闹得这么大,自然少不了一些喜欢浑水摸鱼的海盗也跟着后面进来了。
如今海上的海盗少了一大半,正是海商出海做生意的好时候,不然姚清和苗双城会急成这样?
一个是真拖不了,二也是好不容易碰上这种机会。
纂风镇不同于别的海商,一直是通过海口和岛津交易,由岛津把货运去六横岛。会这样,当初就是因为海盗横行,又丢货又丢命实在受不了,如今岛津没了,他们自然要谋求一条生路,总不能死了张屠户以后就吃带猪的毛?
当然这种借着国难寻求自己生路,在大义上可能有些不对,但对纂风镇的当地人来说,从始至终朝廷就没管他们,朝廷禁海内迁,断了他们的生路,当地土地贫瘠,明明种不出什么东西,苛捐杂税也没少收过。
怎么活?总不能不活!如今在能保全自己的情况,能帮着不让倭寇从这里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道薄巡检瞧不上这门生意,觉得做走私生意损了你的官威?”苗双城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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