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迅速地将松针火团钳进灶口上层,并如法炮制,点燃第二团、第三团
片刻工夫,炉灶里橙艳艳一片光明炫目。
冬季存下的松针枯叶,成本不高,削成细条的干柴则要省着点用。姚欢夹了几条柴枝进去,探头观察灶上铁锅里的井水,就像饭店小火锅的汤底一样,明显有沸腾迹象了,她便舍不得再添柴条,只又多加了几团松针,然后起身,叉腰观看水面。
旗开得胜!
担心被熏得咳呛不已的诸多古装剧名场面,并未出现。
姚欢信心大增。果然只要燃料够干燥,瞬间充分燃烧,就是安全的。
姨母沈馥之的灶间里,花椒、桂皮、胡葱、汉葱、姜蒜,应有尽有。姚欢捻了一组调味料,撒在锅中,不多时便闻到每个真正的厨子都会敏感的辛香水汽味。
这种味道,仿佛鼓励一个厨子大显身手的号角。
恰在此时,单兵作战能力超强的小婢女美团,抱着一大兜子鸡脚凯旋而归。
“这么多!”
姚欢又惊又喜。
美团淡然笑笑:“都是一起苦过的同乡,自然照应,何况平时俺也没少给他们戴高帽儿”
姚欢知晓美团去的是樊楼,后世但凡记录北宋美食便不能不提的地儿。
她再次盖章了美团是个人精,她甚至都能想象出,这些河北黄河北同乡聚在一起时的场面。
定是仿佛后世常见的校友会,有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挥斥方遒,也有在众人眼中混得不怎么样的卢瑟落寞无语,更有美团这样中不溜秋的与会成员,因实则对自己的生活尚算满意,便自在地语笑嫣然,捧这个赞那个,活跃活跃气氛罢了,自己又没损失。
不但没损失,这不,好人缘还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便利。
姚欢翻检了几个鸡爪子,奇道:“这鸡脚不小哇。”
美团笑道:“这不是小童子鸡的,是阉鸡的。樊楼出得起价钱,鸡贩子便将小公鸡骟了,多费几月的食料,养大些再送去樊楼。公鸡骟后,不凶,懒,长得特别快,肉多而嫩,爪子自然也厚实。”
姚欢心说,也是,阉鸡这活儿不需要现代化的设备,北宋这样在吃上精益求精的社会,肉质细嫩不骚的阉鸡的存在,也很符合吃货们的逻辑嘛。
主仆二人不再闲话,将洗净的鸡脚一股脑倒入加好佐料的沸水中,煮了刻把钟点,灶间便充溢了鸡汤浓香。
在厨事上见多识广的美团,也不由啧啧赞叹:“娘呀,原来鸡脚煮起,这般香。”
姚欢也有些折服之意,如假包换的走地鸡果然品质过硬,她从前用电商平台上常见的养殖场批量鸡爪来煮,就没有这么香。
美团拿笊篱捞起一个鸡脚给姚欢过目。
“熟了,都放进井水中吧。”
三斤热气蒸腾的鸡爪,被美团麻利地泡入盛了井水的硕大海盆中。冰凉的井水,很快就冷却了鸡爪,水面浮起一层浅浅的油花。
“咱们去院中收拾,灶间太暗,仔细割了手。”
姚欢道。
邵清提着药箱下了牛车,回身冲车夫点头致谢,付了车资。
“先生何时还要用车,小的来接。”
车夫抹了一把汗,晒得黑红黑红的面膛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做此等营生的,风里来雨里去,或者教烈日晒得发昏,都不是大苦楚,最怕遇到粗蛮无理、寻衅滋事的客人。这车夫因生活拮据,每日起早贪黑赚来的车资,能养活老婆孩子已殊为不易,并无余钱修饰车厢,置备软靠锦帘,因而很难拉到出游的良家市民。他平素的客人常见浮浪子弟甚至流氓泼皮,若他们喝了酒或者心情不佳,莫说赖了车资,下车时不踹你几脚就不错了。
但今日,车夫着实觉得运气,竟接到这样一位斯体面、下车还给了双倍车资的年轻郎君。方才郎君来雇车时,他特意主动打开车厢门板让客人瞧了瞧,生怕对方嫌弃里头肮脏鄙陋,污了那绣有青竹纹样的交领丝袍。不想这郎君未多言,直接就登车坐了,报出目的地。
邵清本已转身要走,听出车夫话中的希求之意,回头笑了笑,略略一忖,温言道:“你先去别处转转,一个时辰后,我还在此处上车,如何?”
车夫喜不自禁,一叠声应下,吆喝着牛车离开了。
邵清进了巷子,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见有个总角小儿蹲在檐下剥蚕豆,便上前道:“请问哥儿,沈阿嫂家是哪一间?”
小孩儿抬头瞅瞅他,稚声道:“是有个新娘子寻死那家吗?喏,往前百来步,小红门上挂了一排艾草的就是。”
邵清谢过娃娃,步子快了些,到得沈馥之宅子的门口,但见院里屋顶的烟囱里正冒出白烟,不及扣门,他已闻到了一股鸡汤的浓香。
第十二章 邵清的刀(上)
“美团,你好厉害!”
姚欢盯着美团递过来的鸡爪道。
她主仆二人正坐在院中通风处,一人一把刀,给激凉了的鸡爪去骨。
美团将沈馥之平时剞猪腰子和鱼片的锋利小刀给了姚欢,自己则操纵着一把砍猪骨的方片大刀,刀刃上端翘起,仅凭刃底的尖角,小心翼翼地划开鸡爪掌心的皮肤,挖出大骨。
饶是工具这么不趁手,美团剔出鸡爪大骨的速度,也比姚欢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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