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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合从前的知识,她大致明白了,王斿所在的京师榷货务,还承担着银钱兑付和为皇室挑选货物的功能。
    首先,即使是国家垄断的货物,国家也并不愿意运输,因为底层胥吏的行政效率,良莠不齐,无法保证。商人则不同,朝廷只要与商人定契抽成,商人就像给朝廷运茶、运盐、运香料一样,愿意用自己高效的物流力量,将咖啡豆从登州口岸运到辽宋边境的榷场,甚至入场与辽国商贾交易。
    其次,在这国营的、由朝廷派兵监督的榷场里,大宋的商人卖了多少货、拿了多少钱,都是要交账的。交完账,算清楚自己的抽成,商人也并不需要直接去雄州知府或驻军拿钱——因为拿钱上路太不安全。他们可以直接拿了官方盖印的交引,回到京师提现。
    再次,就像贡茶和御用香料一样,对于胡豆这种或许将风靡大宋的饮子,赵宋皇室自然也要挑去头货。因而,既然一开始就实事榷货制(国营垄断)在对内售卖给大宋官民的胡豆里,榷货务肯定要先卡下送进宫里的,然后再批发给开封的豆商。
    只听王斿带了商量之意问苏颂:“苏公,劄子我先这么写,至于有榷场的几个州,周遭可有水力与人力烘豆、磨豆,我待着人去问分明了,再向苏公请教水运仪械如何置办?”
    苏颂道:“莫忘了官家还有吩咐,你与惠州苏学士去信问问,彼处的气候、地形与风物如何。胡豆海运固然可行,但海船既能到登州,也能到北辽。而胡豆树却只能在我大宋南方种植,漠北苦寒之地活不得。故而,只有如姚娘子所说,将胡豆树引种入大宋,方能让此物如茶叶一般,真正成为从辽人口袋里掏大钱的东西。”
    姚欢适时地接道:“况且,倘使能如茶叶般遍植,在宋境内听任通商,平民百姓买来喝,也容易些,还不贵。”
    王斿听了她这句,想到舅舅曾布和自己说过,胡豆饮子正是这姚氏创制的,在市井售卖获利,而这姚氏又被大表兄曾缇认了义女。
    王斿这般八面玲珑、心思多窍的人,自然要往“好处”二字上去思量。
    他于是笑道:“对了姚娘子,听枢相说,你在竹林街有间正店,所营的胡豆饮子,于朝臣中颇有佳名。你既有大气量,不独藏秘方,肯向朝廷建言献计,理应得到官府的嘉许。在下就去与开封府相熟的同僚说说,设立胡豆行,由你来做第一任行首,如何?”
    行会?行首?应该就是和姨母所入的饭食行、邵清帮自己讨过钱的地屋行类似的行业组织?
    咖啡行业协会?
    姚欢还未深想,却听苏颂缓缓开口道:“老夫记得,神宗朝时,尊伯父王荆公(王安石)面圣时就说过,家中一位洗涤仆妇的儿子,因有几分做炊饼的手艺,想在城中开个炊饼摊儿度日,却交不起饼行的会费,他便做不得这买卖。老夫权知开封时,总算进言官家,废除了强制入会、方可经营的规矩,官府利用行会来科索商贾、又逼得入会的商贾欺行霸市的局面,才少了些。姚娘子行事端方,她来做行首,甚好。”
    王斿附和着,心道,这人情,我也不是卖给你的。
    他的目光往曾纬投去,不由愣了。
    自己这风姿翩翩的表弟,方才还眉梢眼角皆是温润之意的,怎地此刻的面色,分明一沉。
    第200章 熟醉小龙虾(上)
    出了榷货务的大门,苏颂回头看看三个年轻人。
    他们的表情,都像春天的景致,却又各有特点。
    邵清容色沉静,眉眼间波澜不兴,只一层淡淡的温润之意,有着吹面不寒杨柳风的轻柔和煦。
    姚欢的眼中晶芒闪耀,生机勃勃,教人想起被融融春阳照得透亮的嫩叶或花苞。但紧抿的双唇和偶尔一蹙的眉头,又显示出,她的神思,宛然冰雪初融的河水般,正在一点点奔流起来,或许是为了给她带来一桩又一桩的灵感,一个又一个的点子。
    而曾纬,这个就算放到汴京城最儒雅俊美的一群贵公子中、也能叫人一眼看到的枢相家四郎君,此刻的神情,有些雾蒙蒙的,如经历几阵沥沥春雨后的林梢,看不清,道不明。
    苏颂的岁数,比这三位晚辈的年纪加起来还大,又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岂会真的品不出曾纬的心思。
    这后生,听到姚欢要做胡豆行行首时,面上就隐隐露出犹疑彷徨。
    如今的开封城,虽风气较立国之初更为开明,内廷六局中的一些年轻女使,由皇家指给宫外的小官小吏做妻室后,反倒被达官贵人的族学争相聘去,为学中的小女郎们教授诗书礼仪,甚至担纲学馆馆长。
    只是,族学与商行到底不一样,同样看起来具有走出深宅、抛头露面的意味,商行行首、行副们,要打交道的人、要应对的局面、要花的时间,怎么可能与族学女师傅端庄典雅的坐而论道同日而语。
    况且,曾府是何等人家?女眷连打理族中产业的事都不必做,不应做,遑论出面行商?
    苏颂这般思量,也觉得自己对王斿建议的推波助澜,有些为老可憎、不虑人情了。
    说起来,此番风波里,是四郎与邵清夜闯苏府,救下他苏颂的性命,他怎能一待尘埃落定,就视这全心全意要迎娶姚欢的四郎若无物一般。
    正思量间,却听不远处城墙下朝廷唱榜的地方,锣响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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