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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欢抬起头,在曾纬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几分聆听的专注和温和的释然。
    不像此前几次听她说起这些事时,或者心不在焉,或者干脆婉转地泼冷水。
    那日夜市,姚欢隐隐觉得,曾纬到后来很有些心神不宁。过得不久,殿试榜下来,曾纬的策论传于京城内外,姚欢才明白,酒楼中赵明诚怒斥考生的殿试章时,曾纬的面色为何突然冷若冰霜原来那考生就是他呀。
    姚欢平静地想了想这桩城中热闻。
    她如今已然生活在这个朝代,但只怕这个朝代除她以外,再无第二个人会在“宋”前加个“北”字。
    她既然是个知晓历史大致走向的现代人,看待北宋的党争,实在做不到“站队”两个字。
    站队,互怼,划清界限,清算立场,无论古今,往往是国祚走下坡路的开始。
    因此,姚欢对于四郎写在策论中那些极端之语,确实感到意外和惘然。
    四郎一直来在她面前的言行表现,淡泊的备考心境,金明池旁厌弃名利场的抒怀,应答苏颂内疚之情时的妥帖,都教姚欢以为,四郎不会是个有极端政治立场的党徒。
    他至多就是,不太赞成自己要娶的女子用力过猛地搞事业而已。
    未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口气冲到了京城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果,四郎并非发自内心地转向章惇等人的政治清洗与穷兵黩武的主张,只是为了登第而作出此举,那就,更令姚欢觉得不是滋味了。
    他这篇策论一写,被天子赵煦钦点为第三名,他父亲,曾布曾枢相难道不会一口老血要吐出来?
    “四郎,你昨日,在琼林宴吧?可做了探花郎?”
    姚欢试探着问。
    曾纬讪讪道:“我这年纪,怎会?今岁这榜进士里,有一位才十七岁,是个外乡考生,比当年十九岁中进士的寇莱公寇准还小。探花郎自是由他担任。”
    宋代科考中,“探花”不是指状元、榜眼下的第三名,而是指同一榜中年纪最小的进士。琼林宴上,探花郎负责一些迎来送往的事宜。
    只听曾纬又道:“莫看那探花郎年幼,酒量却着实了得,去相公们跟前敬酒时,人家一口口抿,他一杯杯地饮,父亲见了都赞叹不已,直道,当初在环庆路时,边军里的武将,都没这小小探花郎能喝。”
    姚欢细品,哦,曾布也去琼林宴了。
    听曾纬那宁和里透着一丝儿亲昵打趣的口气,这对父子似乎并未因这篇策论而有所龃龉?
    姚欢于是顺水推舟地又问:“南丰曾氏乃耕读世家,这回你不仅登榜,名次还这般耀目,枢相和魏夫人颇称心如意吧?”
    曾纬的面色仍是放松的,还泛起几分兴奋:“正是要与你说,过几日休沐,父亲在府里设家宴,庆贺我进士及第。这回你可逃不脱了。”
    见姚欢又露了迟疑推却的眼神,曾纬一语点穿她的顾虑:“你嫌弃我大嫂,不愿与她照面,对不?放心,老家来报,她母亲病重,她带着那荣嫲嫲回临川王家去了。”
    又体贴道:“若还觉得有所不便,请姨母同来?”
    姚欢道:“天气暖了,姨母忙煞,不去了吧。”
    曾纬不免暗自冷笑一声。
    他知晓欢儿是什么意思。
    沈馥之瞧不上章惇和蔡京,跟那本来由蔡京提拔上来的前夫蔡学正,能琴瑟复鸣,听说也是因蔡学正不愿受蔡京摆布、拒绝让太学生写些吹捧蔡京政绩的马屁章。
    此番春考后,这位以旧党拥趸自居的姨母,怕是对自己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热络了。无妨,欢儿已在我身边,她如今又是个独立门户的,你姨母看我顺不顺眼,有甚打紧。
    曾纬终于不卖关子,直言道:“欢儿,这次家宴,父亲其实持了一番苦心。他还请了我表兄,榷货务的王斿王提举。你怎能不去呢?”
    “啊?你怎不早说。枢相是从官家那里又得了胡豆榷货的新旨意,要交待王提举与我?”
    姚欢望着曾纬,现了思忖之意,“可惜邵公子明日便要启程去边关,随军巡诊,我原还想着,将他的番商朋友往王提举那边引荐引荐若真能成,也有些润手之资酬谢他,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
    姚欢因想着,既然曾纬表露过对于邵清的微妙心理,自己越是坦然地谈及邵清、且只关乎用银钱谢他救命之恩,四郎越能打消那份醋意了吧。
    曾纬今日听得她这话,胸中也确实云淡风轻。
    国子监的郑学监,做学问不灵光,做官可是个内行,听自己提了个话头,就将那姓邵的小子举荐到朝廷遣往陕西五路的医官名录中。
    有道是鞭长莫及,可算是能太平一阵儿。
    待得秋来冬至,欢儿已是曾府四房的大娘子了。
    第218章 家宴(中)
    这日休沐,京师榷货务提举,王斿,携上挑了又挑的两本古籍,往曾枢相的府邸来。
    江西南丰曾氏家族,累朝素有名望。到如今,曾家在京城官阶最高的文臣,自然要数都知枢密院的曾布。
    而算算与曾布亲缘关系最密的朝官京官,有一老一小两人。
    老的,是林希。
    曾布兄长曾巩的儿子,也就是曾布的亲侄儿,娶了林希的女儿。
    因此曾布与林希,算得同辈份的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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