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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察到甥女人之常情的局促表现,蔡荧文忙开口与曾纡简略应酬几句。
    曾布既然,已将三儿子引为新的臂膀,自是告知他一些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弟弟曾纬与姚氏有情。
    曾纡方才一开门,见姚氏跟着姨父来见外男,身边也没个小婢女跟着,心道,果如父亲所言,虽然蔡荧文乃堂堂学正,沈姨母乃沈括族人,姚氏的父亲生前亦是府衙多年书吏,但这一家,实在不大循规蹈矩、囿于那些风俗窠臼。
    曾纡对此,甚至持有浅淡的赞许之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倘使当年他曾纡也能有勇气冲破些藩篱,或许他与那梅边折花的玉人,真能修成正果。
    曾纡抑制住遐思,彬彬有礼将姨甥俩引进雅间,掩了门。
    雅间里布置得特别,临窗一隅竟还挂下来一幅珠帘,后头另有桌几和铺了锦褥的椅子。
    父亲今日未准下人在旁伺候,曾纡只得既当儿子又当家仆。
    他抬袖拨帘,对着姚欢虚虚作了个“请”的手势。
    姚欢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男女隔桌而坐。
    她想到春末时,自己跟着曾纬去曾府内宅赴家宴,还和曾布夫妇与他们的外甥、京师榷货务王斿同桌而坐。
    许多时候,由亲转疏,倒是好事。
    姚欢向着主座上的曾布,以及身边的曾纡,行完礼,入帘。
    待落了座,姚欢忽然觉得好笑。
    寻常宴席的隔帘而坐,也便罢了,偏偏外头是曾布,国朝枢相。
    自己就当体会一下大宋太后在文德殿垂帘临朝的感觉了……
    那一头,曾布对着蔡荧文,却是开门见山地肃然道:“蔡学正,犬子曾纬,腊月初九,将弹劾你的奏状送到官家跟前。官家与老夫商议后,留中不发。”
    曾布说完这两句,就停了下来,看着蔡荧文。
    第280章 曾布所关心的
    不论是蔡荧还是姚欢,基于不同的年纪、阅历与性别,都感觉,曾布并未在煊示他身为内阁权臣、可以左右官家的旨意。
    相反,曾布的停顿,似乎只是纯粹体恤地,请蔡荧消化一下这样关乎前程的重要信息。
    继而,曾布补充说明了儿子所弹劾的内容。
    蔡、姚二人听下来,对太学粮米那项弹劾内容,均是一惊。
    不光惊讶曾纬应对这样迅捷,更惊惧此事若不是被赵煦和曾布压下来,只怕真不容小觑。
    姨甥俩想起一桩前朝故事。
    大宋设有“进奏院”但与唐朝时的进奏院属于各地藩镇驻京机构不同,宋朝的开封进奏院,负责刊印国事政事邸报,发往各级衙门,甚至在汴京街头售卖给往来士庶看。姚欢穿越来后看到过好几次,她管进奏院叫“大宋国务院新闻办”
    当年,大才子苏舜钦得朝廷差遣,提举进奏院时,为了给本部门参加秋季官的活动搞点儿经费,就将进奏院的废纸卖了,每位官员再凑凑份子,钱勉强够去吃喝一顿。
    与苏舜钦既有政治立场分歧又有个人恩怨的王拱辰,利用小人的举报,以监守自盗为名掀起“进奏院狱”又组织下级官助阵,逼得仁宗皇帝没办法,将苏舜钦削籍为民,外发去了吴中。
    在北宋这样的时代,出身良好、前途可期的中央机构官,被一朝黜为平民,不啻于宣判他死刑。苏舜钦果然年仅三十七岁就郁郁而终在南方。
    其实,朝廷两府三司各个值房里,卖废纸的多了去了。
    屁大点的事也要出个或者打个笔墨官司的大宋王朝衙门中,最需要处理的大约就是废纸,卖了旧的废纸,还能腾出地儿来给新的废纸,因此在当时的舆论看来,苏舜钦实在有些冤。
    与进奏院的废纸相比,太学学子从洪水里捞出来、几天内不吃完就要霉变的粮食,实则更亟需处理。姚欢出钱买了赈济灾民,不比苏舜钦卖废纸去吃喝,更能摆得上台面么?
    然则事急从权的案子,又牵涉国难,往往更容易被人拿来做章。倘使章做得刁钻,粮米出入库的白纸黑字证据,都可以被无视,蔡荧大概率要成为第二个苏舜钦。
    曾布微微侧身,既面对蔡荧,也面对帘后的姚欢,语调沉缓道:“蔡学正,老夫无意居功,今日只想问问,曾纬为何突然发难,因蔡京授意他磋磨于你,还是另有隐情?”
    蔡荧毕竟也浸淫于大宋王朝的顶级臣圈好几年,熟谙臣子们彼此攻讦、告状、邀功讨赏、辞咎脱罪时的套路,他心思兜转间,已明白,曾纬怕姚欢真的气急去告他,所以先发制人,让女子的举告,变成“替姨父报复的诬陷”
    蔡荧看向姚欢。
    他早就不把这个和沈馥之一样喜欢自己摸爬滚打的甥女,视作年幼怯懦、需由家中男性长辈出面代为陈情的小女郎了。
    曾布的目力与心性,何其敏锐,当即开腔道:“姚娘子,你与四郎走得近,必知端倪,但说无妨。”
    姚欢揣摩,曾布这般帝国执政官级别的巨咖,不会明知原委后还来浪费时间在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身上试探。
    曾布开门见山地披露了弹劾内幕,相应地,作为“回报”她与姨父,也应该如实相告。
    她于是也不磨叽,从曾纬在襄园逼自己做外室到开封县虾田被毁风波,再到丽园坊那夜之事,言简意赅地陈述给曾布,当然,也明确地告诉眼前这位差点儿成为自己公爹的权臣,自己对他儿子,如今已由爱成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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