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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谷子”是了,应是“梓吉谷尔奈梓”契丹语“绳子绑我”的意思。
    尘封十几年的往事,他竟然在昨夜昏睡中,又念叨了出来。
    “母亲,母亲……”
    是他当年还是个孩子时的呼救。
    “他们用绳子绑了我”是他被养父救下时,说的第一句话。
    姚欢明显感到邵清陷入沉思,抬头看他:“怎么了?”
    邵清忙掩饰情绪,作了正色道:“在想我前日起病后的症状,好与你的方子,一同写下来。昨日朦朦胧胧间,听你与苏三郎说,蒿汁?”
    姚欢拍拍他的臂膀:“让我起来,你是该吃第三遍药了。”
    邵清放开她。
    姚欢下了竹榻,先倒了一碗昨日煮过的井水给他漱口,然后滗出一盏蒿汁递到他嘴边。
    邵清先皱了皱眉:“我煎过那么多药,还头一次闻到,如此臭烘烘的药材。昨日想来真是病得狠了,五识俱损,竟没觉得。”
    姚欢嗔道:“是治病,又不是熏香,管它好不好闻。若不是用酒来糅渍,更臭呢。这个叫黄花蒿,罗浮山上就有不少,野地里疯长。”
    邵清往嘴里灌了蒿汁,忍住打恶心的冲动,认真道:“这方子,你怎晓得?”
    姚欢正好演练自己的对外说辞:“我外祖家不是在钱塘人嘛。东晋的葛洪,在西湖边修炼,留给后人一本《肘后备急方》我母亲少时,进过沈氏族学,识得字,见过那医书后,记了几段话,有治霍乱的,有治寒热疟症的。治寒热疟症,便是用的黄花蒿汁。”
    邵清凝眸思忖,叹道:“身为郎中,我竟不知此书。只在去岁入国子监医科后见过的前朝医方中,有胡椒与酒熬汁治疟的,且是外涂。药材既贵,外服效用应也不如内服。”
    姚欢心道,岂止是贵,站在现代医药研究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胡椒根本对于疟原虫不起抑制效果,用胡椒能治好的所谓“疟症”只怕并非后世的疟疾、而是本身能自愈的病毒性感冒吧。
    她正默默嘀咕着,门外传来驿卒恭敬的探问:“姚娘子,小苏学士来问,邵医郎可有起色?”
    姚欢去开了门,苏过正站在院中,脸上带着明显熬夜的倦容。
    姚欢忙将他让进屋中。
    苏过一眼瞧出邵清明显好转之象,也不多行虚礼,直言不讳道:“酒蒸胡椒,退热甚佳,但病患夜间又打起摆子来。灌了花黄蒿汁的几个,方才我去看了,如邵兄一般,显见得有好转。辰时中,我已去府衙禀了詹知州,求他遣厢军,四处去砍黄花蒿。”
    姚欢轻轻松了一口气,稍作迟疑后,问苏过:“苏公呢?”
    “父亲在东江那边的县,詹知州已派王参军渡江去知会他。”
    ……
    接下来的几日,惠州的空气中,交织着黄花蒿的臭味与蒸酒的醇味。
    各位南国郎中们的药方医理知识,得到了一次刷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草药,都是靠煎、靠煮而得。
    冷酒乃至冷水渍绞的黄花蒿汁,灌入蜂拥来求治的病患口中。
    在现代,高纯度的青蒿素,用于治疗疟疾时,即使是成年的恶性疟疾患者,首次口腔给药的剂量,也不过是1克。
    但在没有乙醚提取的此世,一碗黄花蒿汁里,抑制疟原虫活性的青蒿素,究竟有几何,哪里能够量化。
    众人只得不停地备蒿、晒叶、绞取,对那些重症患者加大剂量。
    姚欢又托言葛洪之口,将疟疾的原理说了。
    官员、郎中与百姓们,对蚊子里带着毒虫,倒没太大的理解困难,这不就好比,蛇信子里带毒液嘛,那就两个办法——熏蚊子,躲蚊子。
    一时间,莫说民宅里家家挂起纱帐,便是府衙中办文的书吏们,也让自家娘子缝了纱帘子,带到公廨支起来,坐在里头抄抄写写,安心不少。
    邵清连着喝了三日蒿汁,烧和紫绀都退了,鼻翼边的疱疹也开始结痂。
    晌午时分,他正和姚欢、苏过在院中捋黄花蒿的叶子,驿卒匆匆进来禀报:“苏公从江东回来了,在榕树下看僧人们绞渍蒿叶。”
    三人出了官驿,却不见苏轼。
    “苏公刚刚讨了一碗药,又在街边看了一阵,就端着那碗药走啦。”
    几个将蒿叶往竹筐里装的老妇说道。
    苏过低头思忖片刻,对邵清与姚欢道:“我知晓父亲去何处了。”
    第314章 交底(上)
    惠州西湖,孤山东麓。
    林间空地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之音。
    那是附近永福寺的行者,皆为有心向佛的男子,先来带发修行一阵,给寺里做各种劳役。
    苏过引着邵清与姚欢二人刚到山脚,一个行者便认出了他,起身来行礼。
    “苏公上山去了。”
    那行者道。
    苏过点头。
    他不会猜错的。
    正要继续往前走,那行者指着地上两根杉木柱子、一块木板道:“小苏学士留步,看看这亭柱和匾额,能上漆了么?方才小的们请苏公一观,他老人家仿佛浑没听见似的。”
    好脾气的苏过忙驻足,应道:“哦,好,我来瞧瞧。”
    姚欢也去看那木头上镌刻的字,一根木柱刻着“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一根木柱刻着“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匾额上则是“六如亭”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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