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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荣枯也就站在原地,不在提什么“先行到一边去候着”之类的话了。
    “法师你要坐一会么?”李安然又问。
    她原本是想让荣枯也坐到车辇上来的,但是对方坚决不同意,只好让他自己跟着车辇步行。
    “快结束了,小僧再站一会也无妨。”荣枯手持着挂珠,对着李安然恭顺道。
    他一直都是谨慎有礼,回答李安然的时候,只是略微侧身,半阖双目,不抬头看李安然的正脸。
    原本躲在车辇里嬉笑的贵女们纷纷闭了嘴,偷眼看他。
    这段小插曲自然也被坐在高座上的俗讲僧尽收眼底,他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讲起了最后一个佛经故事。
    ——是阿难尊者,和摩登伽女。
    李安然听到一半,对着荣枯笑着道:“这摩登伽女也不通的很,佛祖问她喜欢阿难什么,她居然回答眼、口、鼻、身这种俗物。这叫喜欢么?这不是馋阿难身子么?”
    荣枯听得满脸木然。
    他思忖片刻,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轻声回答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摩登伽女受惑于双目所看到的浅显之物,看不到阿难尊者更为精妙的宝物,恰如佛祖将宝珠藏在发髻里,世人只看到发髻,却看不到宝珠。”
    “她虽然受阿难尊者容貌皮相所惑,心生不净之欲,但这不是摩登伽女的错。所谓‘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摩登伽女与尊者此番牵连,却令她得入佛智,这是她与佛法的缘分,也是尊者的功德。”
    “是吗?”李安然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她又道:“不过我看佛经上说,尊者有三十宝相,佛主有三十二相,看来长得不漂亮,都没俗人愿意听你说话。”
    荣枯:……
    他道:“倒也不是这么解的……”
    “就比如俗讲,我觉得你来讲,听的人肯定比台上那位法师多。”李安然歪下身子,用手指遮着嘴,小声笑道。
    荣枯:……
    荣枯只好继续满脸木然。
    半晌之后,他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替高座上的同道说那么几句:“师兄讲得很好。”
    就是不太应景。
    摩登伽女和阿难的故事,是告诫僧俗,皮相只是身外之物,是不洁净的,抛弃也无妨。之前讲的故事都是供奉僧侣得大功德,解脱苦海的故事,倒是和之前的俗讲主题更契合一些——这个故事,倒像是临时加的。
    想到这里,荣枯也不是个笨蛋,立刻转过弯来。
    台上那位师兄,应该是看到自己和宁王殿下走得近,才出言提醒。
    李安然比他更早反应过来,才会和他说这些话。
    荣枯叹了口气,决定无视掉台上那位师兄的“提醒”,反而反问李安然道:“既然殿下说摩登伽女不通,那如是殿下是她,会如何回答?”
    李安然一双美目瞪了他一眼,竟是风流婉转,端庄妩媚:“小小阿阇梨,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觉得本王会看上一个出家人?”
    荣枯浅笑:“殿下自比对方皮相不佳,便不愿意听其传法的‘俗人’,与摩登伽女倒也无异。”
    嘶——
    周围竖起耳朵听这边动静的贵女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大师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大殿下这么说话。
    却见李安然歪着脑袋,发髻上插着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涔涔作响,半晌之后,才听她这般回答:
    “若我是摩登伽女,你以为阿难跑得掉么?”
    她双眸弯弯,支着手臂撑住脸颊,像头叼住了花鹿脖颈的狮子一般慵懒。
    荣枯突然有一种脖颈后面汗毛直竖的森冷。
    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又听到李安然自己撑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了,法师不会真觉得我会这么回答吧?我难道是看人皮相就穷追不舍,还把自己赔进去的俗人么?”
    她摆了摆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反而指着高座上俗讲僧道:“法师的俗讲甚是有趣,小王有许多疑惑,想要请法师指点。”
    她坐在车里,风吹起轻纱车帘,让她看上去影影绰绰,只是比起其他贵女的勾人双目,她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在林木之间压低了身影,徘徊踱步,看不清身影的雄狮。
    “按照佛经前世因,后世果。本王身为大周皇室,一品亲王,难道是前世积了许多福报才会有今生荣华么?”
    坐上的俗讲僧道:“殿下前世有或是勤于供奉僧侣,或是乐善好施,积累了无穷福报,所以今生才会投生皇家,受荣华富贵。”
    荣枯微微皱眉,抿紧了嘴唇。
    只听见车辇内,李安然叹了一口气,小声哀戚道:“但是本王连年在外征战,手上杀业无数,难道下辈子不能再享受如今的荣华了么?”
    荣枯悚然。
    ——不要回答。
    不可以回答。
    至少,不可以这样回答。
    俗讲僧坐在高座上,天气不算热,光溜溜的脑袋上却沁出了一层汗。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
    但是,若是不回答……
    “殿、殿下上辈子……”俗讲僧说话的声调微微有些颤抖。
    “殿下上辈子的供奉换来的福报,让殿下投身皇家,”荣枯突然开口,清朗的声音压过了俗讲的师兄,“但若殿下说自己浑身杀业,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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