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垂眸,手指轻轻捻了捻脖子上戴着的白玉菩提佛珠:“去追寻小僧的缘法,小僧的劫数。”
丁娃儿虽然小,但是跟着听了这么多天的佛经故事,也知道“劫数”是个不好的词,便道:“既然知道是不好的事情,大师父为什么还要去追呢?”
荣枯笑着摸了摸丁娃儿的脑袋:“这世上的劫数,不是躲藏就能消弭的,不去正视它,最终只会积少成多,化作自己的魔障罢了。”
丁娃儿听得懵懵懂懂,只好低下头继续摸怀里打哈欠的狸花猫。
天色将晚,漕运船逐渐接近贞州,江面上逐渐燃起了点点火光,丁船头和几个漕工原本是在各处警戒的,只见那些燃起的火光向着漕运船迅速靠拢过来。
荣枯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夜间出来打鱼的渔船,但是看这速度似乎是轻舟,便也觉察出不对来。
“不好!”丁船头怒喝一声,一把拎起儿子把人丢进了后船舱,顺便把荣枯也一起拽了起来往后船舱推,“遇上水匪了!”
第73章 还等什么!赶紧想办法救人啊!……
轻舟大约有四五艘, 上头都载着两、三个蒙面捉刀的水匪。
大周允许民间私藏利刃,却不允许私藏甲胄,所以从最好的尨州铁打造的直刀, 到西域传入的胡弯刀,又或者是这些水匪手上拿着的烂铁白刃, 花点钱都能在铁匠铺里买到。
贞州向来是比较安稳的地方, 贞州水道上经常会有官服的“水武侯”巡逻, 很少会出现水匪。但是自从前段时间文承翰到任威州,先从打击威州水匪开始,便有一部分威州水匪借着熟悉水道往外逃窜, 跑到了林州、贞州的地界继续做这打家劫舍的生意。
这段时间贞州的水武侯们工作量也骤然多了起来。
围困住荣枯所在的漕运船的,正是一批从威州逃窜出来的水匪。
他们登上漕运船之后,很快就将船上的十几个漕工都控制住了,拿到船头跪着,又有两个手持白刃的贼人从船舱里搜出了荣枯和丁娃儿,将两人连拖带拽也拉了出来。
荣枯下意识的将瑟瑟发抖的丁娃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这个孩子。
“这漕运船上怎么还有秃驴?”一个水匪怪道。
他一开口就是威州口音,丁船头连忙道:“各位好汉,各位好汉, 我们这是运粮食的漕船,没有多少钱帛孝敬各位爷爷, 老船头这里有些铜钱,还请各位好汉笑纳, 千万要放过我们这一船人的姓名才是。”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水匪了, 许多水匪为了防止被他们打劫的漕船去水武侯那边报官,都会扣下一两个人质,待到确定无人报官之后, 再用麻袋装了往野外一丢,任由对方自生自灭去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盗亦有道”,纯粹就只是当今皇帝继位的时候,面对大周初期层出不穷的匪祸,采取了章丞相的建议,将“匪”分为二等,盗财而不伤命者,官服亦不斩。另一类杀人越货的,则处腰斩。
久而久之,这些当强盗的也学奸猾了,从中摸出了一些门道,以及防止被打劫的商户去报官的方法。
漕帮兄弟上了船便是无血缘的亲兄弟,谁也不能放弃谁,所以即使被水匪打劫了,忌惮着他们手上还扣着“兄弟”,也很少有被打劫的漕船敢前去报官。
久而久之,这些漕船的船头东家都会准备一份消灾钱,取的就是破财消灾的意思。
这漕运船运的是民间米商的粮,而这些粮商,统一都有来自朝廷的认证,即使把这些粮食都搬走了,想要销赃也很难,不如收了消灾钱划算。
见丁船头上道,为首的水匪也哼笑了一声,从他手上接过装着消灾钱的袋子,打开数了数里头装了几吊钱之后,照理要抓两个人质回水匪寨去。
他们初来乍到,才刚刚在贞州水道附近的莽山上找到一处落脚点,尚且没有修葺完善,不能关押太多人,这还是他们从威州逃窜到这里来之后,第一次开张。
为首的水匪指挥两个手下搬了两袋米上轻舟,又一把揪住瑟瑟发抖的丁娃儿,似乎是考虑到小孩比大人好辖制。
丁船头登时就跪下了:“好汉,好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好汉你行行好——”
那水匪头子一脚踹倒丁船头,正向把丁娃儿从荣枯怀里拽出来,却听到那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带我走,不要动无辜的娃儿。”
他牢牢护着丁娃儿,不让水匪把孩子从他怀里抢走。
水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一巴掌抽在荣枯脸上:“臭秃驴,你有胆子啊?”
荣枯虽然在漕运船上,却不是船老大的亲人,也不是漕帮人,水匪扣押他无用,自然不会想动他。
荣枯道:“这船上都是我俗家的兄弟,如何算无关呢?”
他垂眸看了一眼丁娃儿:“孩子年幼,不好同父亲分离,带我去做这个人质,也是一样的。”他这么说着,便捏着佛珠站了起来。
荣枯身量高挑,竟然比为首的水匪头领还要高出不少,对方看在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和尚的面上,又见他有如此胆量,不免有些惊诧,才道:“行,就带你走。”这么说着,一把揪住荣枯的领子,把他推到了轻舟上,荣枯一个没有站稳,额头上碰了一道血口子。
随后,他带着的竹匣“哗啦”一声也被丢在了轻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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