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宫人送冬日例行的暖饮来,李安然便招了招手, 将人叫过来, 从她手上拿来了装着暖饮的炭盒, 自己掀开帘子推门走进了皇帝的书房。
“好端端的,怎么舅舅又惹耶耶生气了?”李安然满脸含笑,将炭盒放在专门用来置放此物的架子上, 从里头取出了两碗杏仁暖酪,一碟小金蝶酥。
皇帝看到她来了,才收敛了怒气,脸上露出笑容来:“不关你舅舅的事情,是这象雄新主。”
章松寿则叉手行礼:“臣见过大殿下。”
李安然伸手扶住了章松寿:“舅舅何必多礼。”言罢,便捧着暖酪走到皇帝边上,“阿耶吃口甜酪消消气。”
这杏仁酪是宫廷秘造,雪白酥甜,很对皇帝这爱吃甜的性子。
只是皇帝这会虽然面上不显, 心里还是气的,便接过暖酪放在一边, 随手将手上的象雄国书递给了李安然:“你看看,这混不吝的东西, 收拾个象雄各部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一次求亲不成,第二次来还敢指名道姓了。”
李安然接过婚书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我去和亲?他疯了吧?”
章松寿道:“象雄如今一统内部, 历来没有怎么和我大周交锋过,狂妄自然难免,陛下可派出使臣,狠狠痛斥之,便可。”
李安然盯着国书垂眸,半晌才道:“耶耶想好怎么回复了?”
说什么“大周王室有女,二十余未下降,得萨满占卜可聘求为妻”。
他这不是来找骂的么?
皇帝道:“回复什么回复,朕想把他们主使的脑袋给他砍下来,让他们的副使提回去给那癞虾蟆看看。”
李安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便笑道:“既然阿耶没想好,可许儿臣越俎代庖?”
边上的章松寿闻言震了一下,正想开口劝诫皇帝,却没想到皇帝直接大手一挥:“那也行,你来写。”
李安然对着皇帝肃拜了一下,走到案后,提起笔在砚台上沾了点墨。
皇帝的砚台是上贡的暖玉砚,冬天磨墨不结冰,李安然用着极为顺手,没一会便将回复用的国书写好,捧起硬宣吹了吹,双手捧着递给皇帝。
李昌接过,定睛一看,抬起手捋了一下胡须:“这句‘举国臣服,献土来降’倒是不错。”
对方都蹬鼻子上脸了,作为上国,自然也不能一味软言好语,若是说什么“大殿下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不舍得把她嫁去象雄”之类的屁话,指不定对方还以为大周是服软好欺负呢。
这种人,就该大嘴巴照着脸抽上去。
皇帝将李安然写的回信放好,对着身边伺候的吕公公道:“派人去鸿胪寺,请象雄使臣来,说朕即刻回复象雄王,让他们赶紧来面圣。”让他们再留在天京多一刻,皇帝都觉得晦气得慌。
李安然站在一边,似乎并不打算走,皇帝也默许了她继续留在这里。
既然皇帝默许,章相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去和皇帝唱反调,只是心里默默地又多了一分感叹——皇帝这是铁了心的,就是想要将储君的位置交给李安然。
哪怕经历过甘家反叛,儿子谋反,皇帝这心思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
作为臣子,同样也作为父亲,章相自然是理解皇帝的。
栾雀虽然璞玉可琢,但是到底皇帝的年纪大了,李安然是他手边现成最好的考虑对象——章松寿比谁都清楚,像李安然这种性格和能力的君主,确实可以将大周带向另一个巅峰,可那仅仅是“大周”,而非盘踞在这篇土地上,已经存在了许久的“世家”。
她如果登上皇位,一定会继续打压世家豪绅,直到皇帝的诸多政策已经稳固到新皇无法再撼动的地步。
章松寿并不希望李安然成为大周这艘巨舰的掌舵人,但这不是以一个能臣的角度,而是以一个世家家主,一方豪绅的角度。
这样想着,他看了一眼李然安,却见她手上手上捧着甜酪走过来:“光顾着说话了,舅舅也喝一些垫垫肚子?”
这甜酪本就是皇帝为自己和章松寿准备的,李昌事先并不知道李安然会来此,也没有让御膳房多做准备,现在吕公公派外头伺候着的小太监去传旨,另外给李安然准备一份红豆杏仁酪。
章相连忙伸手接过:“有劳大殿下了。”比起嗜好吃甜的李家父女,章松寿原本就不怎么对甜的东西感兴趣,只是因为这是皇帝赐的,才愿意尝上一尝。
李安然顺势在下面做了,伸手拿了一块金蝶酥一边掰着一边小口吃起来。
不多时,御膳房新做的暖酪便呈了上来,就在李安然捧着碗吃暖酪的时候,象雄的主使和副使也由近前伺候的人带路来到了皇上的书房。
那使者一身番装,一走上前便对着皇帝行礼,皇帝坐在上首,命令他们平身之后,那使臣便看到皇帝下首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面色白净,姿容绝美,只是未上胭脂,脸上血色颇浅,正捏着金勺吃甜酪,见使臣进来了,眼睛也不抬,一派傲慢模样。
只是那周身气势甚是逼人,看着也不像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皇帝将回复的国书递给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捧着国书上前,传递给在下面等候着的象雄使臣。
皇帝道:“尔等国主给朕的国书朕看过了,这便是朕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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