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梦瑶一直守在床边,见他起身,有些紧张的询问:“爷可是要喝水。”
可是下一秒,她便失去知觉,软软倒了下去。
灯火熄灭,屋内黑沉压下,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方才潜进来的五个刺客无所遁形。
“娘的,什么东西,啊——”黑暗里,一个刺客出言不逊,立即口吐鲜血倒下。
剩余四个虽听说过,组织里前去刺杀的弟兄从无活口,仍妄图做殊死一搏。
谁能想到一个文官,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简直天道不公。
等他们一个个都浑身麻痹倒地,裴宴归好整以暇的点上灯,神情淡漠得像一尊玉佛。
“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就该咬舌自尽,好替你们身后的人遮掩?”指尖挑起床头柜上的盘扣玉带,看着十分眼生。
才想起昨天穿的衣服脱在了别处,睡前另有人给他更衣,不由讪笑,小郡主声声说要伺候他,可是这些事,她生平恐怕从未考虑过。
他突然觉得浑身发热,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上佩戴的一枚玉戒指。
有名刺客眼尖看到这只戒指,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身子不停打着哆嗦,问:“难道说,你是鬼奴的儿子。”
一句话落音,便再没了声息。
本来留着他们不死,也只是想判断,对方究竟是冲着自己哪一重身份而来。
既然不是,又恰好认得这枚戒指,那就更没活着的必要了。
裴宴归将玉戒贴身放好,越过脚边横七竖八饿的尸体,推门走了出去。
本来已经淡忘了的那些宛若炼狱般的过去,被那人一声‘鬼奴’唤醒,回忆犹如烂骨附蛆,生生扭曲他的心智。
他是被各种邪门的方法及药物训练长大的,亲生父亲便是那些人口中的‘鬼奴’。
几乎每一天,他们都在躲避仇家的追杀,为了不暴露于人前,总是选择做最卑贱的活计,任人怎样欺侮也不反抗。
父亲说,没有人生而卑贱,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变强,然后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八岁那年,父亲终于不堪受辱,在他们所居住的马厩中,用牵马的绳子上吊自尽。
在遗书中,他才知道自己所练功法有个破绽,父亲生前便是因为破了戒,才会实力衰微下去,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一个时辰,他站在阶前一丛暗香销魂的梅树边,往长廊东头望去。
武侯府最娇嫩的那朵花,差一点,就被他亲手折断。
可是,他还不能。
尽管已经摆脱贱籍,入朝为官,可裴宴归仍然陷在极端的困局中。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道门,寒风扑面,将他墨发吹得乱舞,一双漆眸凶戾逼人,如深山里久未食人的狼。
又像是山风激荡中,俊美得让人窒息的艳鬼。
直到那扇门缓缓而来,一道纤丽娇小的人影走出,看到他,先是惊愕得微微张嘴,然后慢腾腾往这边走来。
她的心思一向掩藏得很好,只是眼睛下两道淡淡青色,因为皮肤过于薄了,泛起淡淡红血丝,显是一夜没有睡好。
裴宴归稍稍往门口挪了一步,挡住她视线:“表妹怎么就起了。”
似乎昨晚的不欢而散,对他未造成任何影响。
“一颗真心,被人践踏到泥里,换成大人您,能睡得着吗?”小人儿眉眼弯弯,微微踮起脚尖,眼睛盯着他的脖子上一点红痕:“大人真是好艳福啊。”
别看她年龄小,可是该懂的全都懂。
顺着她的目光,裴宴归指尖触到那一点红色,按下有轻微的刺痛感。
不过是体内功法的反噬,只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别叫大人。”裴宴归微微勾唇,扯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笑,“叫哥哥。”
他一直对‘哥哥’这个称呼十分满意,尤其是从她金贵的嘴里说出,更让人有想折花的冲动。
一身月白色宽松里衣,勾勒出他清瘦却精壮有力的身躯,风停了,墨发披散在身后,有种禁欲又让人心跳的美感。
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脱去在人前的冷俊,玉晴再次深深惊叹,竟然有男子生得这般清艳。
“哥哥房里藏着什么金贵东西,怕给我看吗?”玉晴伸手推开他,刚往前走了两步,面色倏然变得惨白。
裴宴归始终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
在这朵娇花眼里,自己这般随手取人性命,恐怕与市井凶徒无异。
内心浮起淡淡讥诮,笑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何曾真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哥哥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中么?”满地横陈的尸首,血都还是新鲜的。
玉晴看见他们身上都穿着紧身夜行衣,手上还拿着凶器。
视线越过他们,落在床畔只是昏睡的舞女身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样的世道,将活人生生逼成只靠本能生活的野兽,就像昨天窄巷里那三个想要对自己不轨的人,若留下他们的命,只怕又会去坑害别的女子。
可是这样的人,杀得绝么。
她突然往后退去,一步,两步,直到靠上他的胸膛,转身将他一把抱住。
“宴归哥哥,我怕。”她垂着头,害怕泄漏真实的心绪。
身为武侯之女,从小在刀枪兵刃里长大,她怎么可能怕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