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脏一下接一下剧烈地砰跳的感觉,像随时就要原地破出胸腔,随时都会死掉的感觉,还是头一回。连他杀人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大活人在面前倒下四分五裂时都没有产生过那样的感觉呢。
疯六觉得如果那一刻柜子门被打开了,他一定会死的。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体内那股疯劲又蠢蠢欲动呼叫着他。
哦,对了!他怎么就忘记了,现在又是申时二刻了。
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发疯!
闵天澈默默地朝自己口腔递出了手臂,锋利如凶兽般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臂膀,直到鲜血一滴一滴掉落,把满衣橱的衣物和他身上的衣物染红。
所幸,最后在打开衣橱的关头,张娘子发出的哭叫声让赵长翎扔开了衣物赶过去。
终究,他那无比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得以保留下来。
赵长翎在外头一直照顾着张娘子,疯六独自躲在衣橱里,把手臂胳膊咬了个遍,还用染得血迹斑斑的衣物缠绕成绳索绑住了自己,塞住了口腔,竭力不发出动静。
外头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疯六也一个人在衣橱里头默默地挣扎得头破血流。
临夜的时候,赵长翎已经困得眼皮快将盍上了,她就一连给自己塞了好几颗辣糖驱散睡意,把她给辣得泪眼汪汪。
她握着张娘子的手,默念让她快点醒来,一边道:“姨母,你知道吗?其实在小时候,我从外面人口中,就已经得知自己不是宋家阿爹阿娘的亲生骨肉了。因为我病弱,后来阿娘即便治好了身子,她也不要跟阿爹生弟弟妹妹,阿爹还干脆就让我不要到外头去听那些话了。”
“其实我那时候也明白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难过。”赵长翎擦了把泪,继续同昏迷榻上的人说话。
“明明他们那么地爱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患得患失,总是害怕那样的爱会消失。所以,我拼命地想要让阿娘怀上自己的小孩,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可阿娘笑着拒绝了。”
“你一定不知道,虽然我希望阿娘能有和阿爹的孩子,但听到阿娘说她不会要别的孩子时,我心里很高兴,但紧接着,我就很惭愧,并且越来越讨厌那样的自己。”
长翎的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闵天澈在外头靠着轮椅背静静地听着,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啊...我那样一个坏孩子,只能...只能努力地洗白自己...”长翎一边笑,一边哽咽,“阿爹阿娘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奶奶能活命下去,不得不回到东昭,所以我哪怕再不想回到侯府,为了帮他们得到令牌,我咬紧牙关就笑着跟他们道别了...”
“阿爹阿娘在万顺欠下的人情,就让我来还好啦...”
“还有姨母...您也是在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了...长翎才...才不会在意您是不是基于愧疚呢....只要您疼长翎...长翎就愿意给您豁出性命!在我心里,您一直就是疼爱我的大姐姐,是长辈的分量...”
“可是...可是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却是您...”
赵长翎心疼无以复加,然而她哭着哭着,就一头栽倒了下去,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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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应该是昨夜宫人来巡时,发现她睡着给她加盖的吧。
清醒过来后她拈起身上的毯子,意识恍惚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对了!太医说过!要不停给张娘子擦拭唇角吐出的东西的!
虽然长翎就知道自己夜里会禁不住睡着,但张娘子是因为自己才躺在这里的,她已经想好了哪怕要用小刀戳大腿,也要坚持熬过去不睡,照料张娘子的。
可当她往张娘子旁边一看,发现她嘴角干爽,并无呕吐物,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所以!所以算是熬过去了吗?
长翎很高兴,连忙唤人去找太医。
太医来给张娘子诊过脉,对长翎和楚贵妃揖了一揖:“娘娘,皇子妃,张姑娘的命算是保住了,可是...这淤堵的毒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清除。”
“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楚贵妃皱了皱眉问。
太医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就是...张姑娘要何时醒来,还尚不知道。”
经过昨天一天,楚贵妃知道张娘子对长翎的重要性,听了太医的话,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长翎。
长翎知道楚贵妃担心她,她笑了笑:“既如此,那就是说,明天醒来也是有可能的。”
太医皱着眉,不大乐观的表情对长翎点点头,安慰道:“这么说也不错。”
送走了太医,楚贵妃有事情要忙,要先行离开,离开前拍了拍长翎的肩膀劝道:“孩子,熬了一夜,你赶紧先回去歇息去。娘这儿有大把的人照看着张姑娘,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长翎谢谢贵妃的好意,既然张娘子暂时缓过去了,一会儿到了宫门开启的时间周大人还要过来看她,她也打算暂时回皇子府歇一歇,理一理账本,顺便抱一抱妙儿。
楚贵妃像突然想起似的,又对她道:“对了,澈儿应该在等你了,你赶紧走东华门的方向出去吧。”
长翎有些疑惑:“殿下他来了?”
楚贵妃奇道:“澈儿他昨天就跟着你一块来了,我刚才不久才看见他转着轮子从那道门出去的呀,难道你都不曾碰见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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