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他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见闵天络走近赵长翎,他也不敢凑过去,立马转身就走,还生怕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似的。
有时候他坐在溪流边,望着远处的林影出声,长翎主动走过来同他搭话,他起先会很高兴,想拉着她,跟她说什么。
长翎被他拉着手,也并不反抗,反而笑着问他:“殿下,怎么了?”
可他眸里的光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泯灭了下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语气有些低沉:“没,没事了...我又忘记想说什么了。”
长翎点点头对他笑:“好,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对我说吧。”
他不是不想的,他也知道,在赵长翎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直是当年同她被困在陇南山的那个“他”,他如今全都想起来了,却怯于告诉她。
因为他也毕竟不是“他”。
当年,他的离魂症一度到了最坏的阶段,父皇让他搬去僻静的城西养病,那时候他就曾听说过陇南山里有个隐世的神医,但那也只是传闻,他也没想过找什么人给他医治这个丢人现眼的病。
直到有一次,他病发作,醒来后发现自己给自己剥了衣裳躺在大街上。
幸亏城西当时破落,街上压根没人,可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太糟糕了。
他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沾满了当年十里长街上对他指点的那些人罪恶的嘴脸。
他终于受不了,揽紧了衣裳撒腿就跑。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发疯地竟然跑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群山环绕,最高那几座山峰上隐隐看见紫烟。
才明白,自己病发的时候竟然连轮椅都不需要,就能连夜奔逃,不知道走了多少夜路,独自来到了陇南山。
第119章 ···
后来, 他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变回“闵天澈”,白天的时候, 却又成了双腿能走的“闵天络”。
把赵长翎从水里救起来那会,正值傍晚,黑夜白天交接的时候。
作为“闵天络”的时候, 他就会连带气力什么的都会变得弱了起来,真的就好像成为了闵天络一样。
然后发现那河里被淹着的姑娘时,也无能为力,眼巴巴看着她被水冲走。
于是, 作为“闵天络”的灵魂就在内心悄悄地同黑夜的“闵天澈”交涉。
他希望“他”能帮忙救下那姑娘。
从小到大,闵天络就是个看起来温柔心善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欢他,却一点也不喜欢, 处在阴暗处的闵天澈。
然后, 身体里属于“闵天澈”的那个灵魂被唤醒, 在明暗交替,夜幕降生之时, 他又变回了“闵天澈”,救下了赵长翎。
黑夜里的“闵天澈”其实是可以感知到, 白天时候“闵天络”与赵长翎发生的一切事情的。
那时处身黑暗的他,多么希望到了夜里的时候, 那个笑容好看的姑娘也能醒着, 哪怕是同他说上一句话啊。
慢慢地慢慢地,这就成了一种执念,而黑夜的他,对白天的她恋慕之情也日益加深, 深厚到自己也不可预计的程度。
深厚到...后来他痊愈后失去了这半年同她相处的这段记忆,依旧仅凭在洞穴上方窥见的那双眼睛,就一下子重新爱上了她。
原来这一切都早在那个时候发生过,所以哪怕后来认错了人,以为那人是赵月娴的情况下,重遇上长翎,依旧还是会被她吸引,继而无可救药地沉沦。
只是,长翎喜欢的那个人是白天的“他”,而不是...那个一直都没有办法与她相见的“黑夜”。
他不敢告诉她。
他怕他说了,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怕她知道真相以后,喜欢的,依旧是温柔善良的闵天络,那比她没有知道真相喜欢的是别人,还要伤他的心。
·
东昭皇宫,闵宴北从丹炉中取出了一串丹药绑在了身上。
身后的宫人催促着他,准备要伺候他穿上龙袍后,从地道逃走。
他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面前这个有九个龙头的炼丹炉。
十年来,他一直把闵天络当成是第二个楚氏阿瑜,那个幼时不曾与他交恶,时常追着他喊“宴北哥哥”的阿瑜。
他要替他这个病弱的“小阿瑜”用鲛皮费心炼丹,希望他能活得长久。
这些年来,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但结果呢...他又回以他什么了?
他不甘心为了那几张鲛皮,被关进笼子了。
他要一整个的东昭,他掌握自己的命,以及这天下的鲛皮!他再也不要他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临走时,在他耳边挑衅地说了一句话。
“您要有能耐,就杀了我,杀了一整座枣京来同您陪葬啊,怎么,您不敢吗?”
那好...
他握了握怀里一串串黑丹,那他就...疯给他看!
他如此想着,便狠戾着往殿门方向走。
太监小钊子见皇帝往门的方向走,大吃一惊,慌忙领着人捧着龙袍走前去,跪在他跟前。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您要活下去,东昭是迟早能再回来的!你可别要想不开做傻事,那些并没有意义的呀。”
闵宴北被一群人拉着,像头不受控的野兽,直想闯出去同敌人同归于尽,炸了一整座城。
“小肖子,把昨天新研制的药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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