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作为一个臣子之女,哪怕母亲是右相,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为季娴争取一首曲子的时间。
那边厢季娴已经起身,仆婢们手脚麻利的将各色香料送上来,顷刻间便摆满了案桌。
见着这般阵仗,先前出声的娇俏女子不免瞪大了眼睛。
这季娴还真是胆大,有把柄在她们手里,竟还敢摆出这样大的场面来。看来都不需她出手,便能如郡主所说的一般,让季娴身败名裂。
她气定神闲坐定,手指绕过一排瓷瓶,精准地拿起了自己想要的那瓶。
小银匙在各色瓷瓶中轻挑,五颜六色的香料放在钵盂之中。深紫色的花瓣被捣烂榨出汁水,清亮的蜂蜜放置一旁。
她用一根玉杵将香料细细磨成粉,调以蜂蜜花汁,调制成丸药状,放入火中微烤至表面焦黑,取出后用小刀刮去表面一层,放入一旁的小银盒中。
调香过程枯燥冗长,期间长公主便点了几名贵女献艺。
季娴停下动作,正巧抱琵琶的娇俏女子也停了,两人对视一眼,火药味十足。
“既然季小姐调好了,不如就在这场上试一试?”
“要先呈给长公主殿下,若是殿下同意,自是可以的。”季娴垂了头,将银盒的搭扣合上,递与婢女。
那盒香被送上了上席,婢女在每人面前都停了停,十一皇子和八皇子对于香料全无研究,自然是拒绝了。剩下的三人倒是点点头,让婢女将香料点燃放进了面前精致小巧的银质攒花香炉中。
轻薄淡雅的香味自炉中飘出,顾斛珠舒展了眉眼,半伏在案桌上打一个秀气的呵欠,竟是有些困了。
长公主唇边溢出一抹淡笑,唤着身边的女婢将贴身的帕子熏上去,不多时便染了满满的清香。
“季小姐调香果然很有一套,香气雅致清淡,本殿倒是极为欢心的。”长公主言笑晏晏,着人将银奁递上来,挑出一朵红艳剔透的玉花儿来,扭头看向上方的顾泽栖,“便赠季小姐绯花,如何?”
顾泽栖指尖微挑,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长公主便要将玉花儿递给身旁女婢,却被一下子打断了。
对面猛地一阵响动,定睛一瞧,却原来顾斛珠将杯中果酒倒进了银香炉中,又“不经意间”拂倒了,这才惊呼出声。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瞧,顾斛珠一手撑腮,眉眼弯弯,白净的面容晕着灼灼天光,杏眸坠了星星点点。
“这香浅淡无味,怕是风一吹便散了,怕是没调出什么长久的东西。”
“当年清平女帝所用的兰馨香能三日不散,而这种淡香,怕也只能糊弄一时了。”
“果然就是调得再像,终究也不是那矜贵的香料。”
这番话夹枪带棒,刺得场上的季娴脸色发白。
她虽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儿,却也是家中从小娇养到大的。若非母亲染病撒手人寰,父亲迎了新夫人进门,她何至于连那人手下一个趋炎附势的人都不敢惹。
清平盛会上来往的人在封京都有些人脉,今日她被如此说,不消半日,季家小姐惹了锦如公主厌弃的事儿便会传得满城风雨。
莫说家中不好相与的继夫人,便是父亲都不会轻饶于她。
那厢季娴心跳如擂鼓,江陶却暗自摇头,不知顾斛珠又受了什么刺激,要如此针对一个不出名的姑娘。
众人哑口无言之际,却听轻飘飘一声自上首传来
“这香甚合孤心意,不知季小姐可否割爱,将这一匣子赠予孤?”银拓流云纹在天光下折出光彩,那人暖玉般的面容上浮起浅笑,狭长眉眼微眯,端的是秾艳无方。
女郎们捏紧了帕子,恶狠狠地瞪了季娴一眼。
坐在中席靠上位置的芷柔郡主更是一双美眸含泪,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将季娴手撕了。
又是这小贱人!
前些天七表哥屡次提起她家铺子,她早早便做了准备,谁曾想这个季娴如此不要脸,竟然还敢上前献艺!
她就知道,这狐狸精凭借着她那手调香手段,便想要攀高枝儿,嫁进东宫做太子妃!
明明香料都被她着人扔了,也不知这狐狸精又从哪里求来了东西!若让她知道是谁坏她好事,定然不会让那人好过!
太子解围,季娴自然诚惶诚恐地道谢。
她正要下去,就听得上首那人又说道,“季小姐调香手段了得,不知师从何人?孤近日偏爱香料,可是资质愚钝,一直调不出来,便想寻一位师父来。”
季娴一下卡了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江陶。
她这般举动,顾泽栖自然是瞧见了,于是他掩唇轻笑,摇了摇头,又推翻了前言。
“想必季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孤便不问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泽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看了她一眼?
江陶轻摇折扇,若有所思。
这场闹剧算是落了幕,女郎们接着献艺,郎君们推杯换盏,就连江陶也几杯薄酒下肚,将脸色染了个薄红。
时至晌午,女婢行至长公主身旁,附耳低语几句,长公主便叫停宴上献艺,吩咐仆婢将清热解暑的冰粥瓜果送上,又有青衣女婢鱼贯而入,在案桌上落下各色珍馐佳肴。
众人谢过后便提著用食,风声合着难免的碗筷碰撞声,倒也算种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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