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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喊完,又是一连串喷嚏。
    晨光熹微,春寒料峭,弥着雾霭的清早是冷的。柳煦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单薄的春衫贴着腰身,肩背垂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她的鼻子冻得发红,唇齿颤动,任谁看了都替她冷。
    梅侍官颦眉:“怎么没人给她递条毡子?”
    有她一句话,很快毡子就送来了。
    “梅大人,您怎么也来了?”送毡子的管制姑姑一脸谄媚,“这地方晦气,怕污了您的眼睛。”
    “你也知道这地方晦气,公主殿下刚住进来就发生这种事,换是你糟不糟心?”梅侍官一句话,把那姑姑堵得噤声往后靠。
    邢严没在第一时间找柳煦儿盘话,他环顾四周打量案发现场,然后来到水井往里看。方寺正带着几个下吏也围过来:“井里有尸。”
    周遭围观的其他宫女早看到了,全都憷得远远的。只有梅侍官闻声上前瞧一眼,邢严已经命令手下将尸身从井里打捞起来。
    那是一具新尸,大约在水里泡了整宿,浮肿的面庞认不清人,只能从身上所着的春衫判断是个低阶的宫娥。
    梅侍官收回视线,转移至柳煦儿身上:“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早上起来打水。”柳煦儿含着浓浓鼻音:“昨晚睡糊涂了,起早的时候天没全亮,拉绳提水也没仔细看,只觉得今日怎的这般费劲,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然后有人从背后推我。”
    梅侍官面色一凝,环手看方寺正指使手下搬尸的邢严偏过头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推你下井?看见是谁没有?”
    柳煦儿摇头,邢严又问:“尸体是你落井之后发现的?”
    “不是。”柳煦儿张开被青藓与壁石擦损过、又脏又肿的一双手掌,“我没掉下去,因为刚好拽住悬绳,脚也够到水井的壁砾,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
    没下水?梅侍官不解:“那你这一身的水是怎么来的?”
    未等柳煦儿开口,断案如神的大理寺查办官吏已经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与地面杂乱无章的泥鞋印迅速判断出情况。
    这口水井立在宫女住舍外的天井处,住在附近的宫人都在用。柳煦儿出事之始时辰尚早,很多人还没起来。等她落井消息传开,很多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天井中杂乱无序的鞋印正是破坏案发现场的罪据。
    周遭宫人纷纷噤声,就连那名管制姑姑也缩起脖子如临大敌。
    那时柳煦儿已经从井里爬出来,眼见没出人命,大伙都把这事当笑话,管制姑姑一上来批头还给柳煦儿一通臭骂。直到不当回事的人陆陆续续打水洗梳,有人从水井打捞出一只绣花鞋,还以为是柳煦儿给落下的,脏了一口井的水,不知是谁脾气冲,连桶带水当头泼了柳煦儿一身,从头到脚都湿了。
    要不是柳煦儿指明脚下踩着的两只鞋俱在,她们甚至没发现被打捞起来的其实是第三只鞋,而这只绣花鞋的主人正冰凉凉地躺在井底下面。
    得知事情始末的梅侍官面沉如水,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不仅粗心大意,待人竟还如此刻薄无情,当场喝令降了那位管制姑姑的职,把一院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女拉下去挨个处罚。
    一番整顿下来,偌大的院子空出一半。大理寺的人已经将女尸搬走,水井四周贴了封条,院子暂时是不给过了。邢严来跟梅侍官要人:“柳姑娘或与本案颇有牵联,恐怕需要劳烦她随本官走一趟。”
    柳煦儿见识过大理寺的查案风格,已经预料他会有此要求的心理准备,令人意外的是梅侍官却拒绝道:“案子你查,人不能带走。”
    大理寺办案就连皇后都会宽容配合,邢严始料未及今日会在这处碰了壁:“为何?”
    “不为何,缀华宫的人你要领走,得先经过公主同意。”
    邢严面色一朗:“既是如此,烦请梅姑娘回去向公主请示,或者本官也可以亲自去公主请示。”
    方寺正侧目,梅侍官面无表情:“公主尊仪,岂有尔等想见就见的道理?”
    邢严沉色道:“大理寺办案,亦非你不配合本官便带不走人的道理。”
    上司的臭脾气眼看又要得罪人,方寺正连忙跳出来和稀泥,没想到柳煦儿主动开口:“邢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一定事无俱细如实相告,但能不能不去邢审院?”
    两边齐刷刷看过来,柳煦儿扁着嘴:“我早饭还没吃呢。”
    上回去一趟差点没把她饿晕,这回柳煦儿学聪明了,就算苦苦挣扎争取不来,至少得等她把饭吃了再去,昨天饿到现在了。
    “……”
    约莫是这卑微的请求过于可怜,众人看她裹着毡子抖着脸,湿发贴着在前额上,水珠不时往下滑,难免生出恻隐之色。
    方寺正的孙子都有两个了,瞧着实在不忍心,暗暗拉邢严一把。谁知铁面无私的邢大人不通眼色,竖起眉峰不悦道:“不就是一顿饭的事,难道我大理寺还能不管饭吗?”
    “邢大人,”梅侍官出言打断,“想必一定尚未娶妻吧?”
    邢严正气的脸一滞,梅侍官拉起发呆的柳煦儿:“这里是缀华宫,不是你们大理寺。诸位大人若无其他要问的事,慢走不送。”
    说罢,她头也不回就把柳煦儿给牵走了。
    邢严僵在原地,半晌扭头问寺正:“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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