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你看看,你和我发什么脾气?你比谁都懂,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来你花钱花力做研究到底有没有取得突破?”朱局长语气中带着说服不了人的气恼,“我觉得你这样太任性了,我们要集中力量办大事,而不是分散力量干小事。”
许教授愤慨极了:“是,你们都很有道理,市场换技术我也不是不认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凭什么把关键技术交给你们?就和我们拿市场给别人一样,难道我们会把核心市场给别人吗?”
“那我们不是可以学吗?他拿淘汰的技术给我们,我们就精进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的项目投了那么多资金,难道就能追上他们淘汰下来的技术了?我告诉你,老许,你办不到我也办不到,而且人家连淘汰的都不给你学!”
“但你这是把命脉交给别人!我不懂你们那些经济政治,我只知道从科学分析的角度来看,如果不能掌握数控机床的技术,你的生产就会被人套上枷锁!你会被迫落后!”
两人吵着吵着还加上了手部的动作,就地取材直接拍桌,那都不怕手疼的,只是他们同时又都很克制,完全只讨论问题的关键。
宁知星的心忽然一沉。
她,她意识到了,她好像正在某个历史的分叉口!
朱局长和许教授说得都很有道理,他们代表了现在的两个主流观点。
一边是坚持市场换技术,先把技术换到手,国内的科研人员也可以做相对“更有效”的研究,而不是在追赶中消耗力量,同时也可以分出一定的科研人员去研究更关键的技术。
另一边呢,则是自主研究派,他们认为一是国外未必会愿意坦诚地传授知识、二是认为强行接轨国内的水平也无法承接、三是认为总体算起来国内是“亏”的,效果未必能如同想象那么好。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宁知星其实是理解尊重两方观点的,朱局长是对的,事实证明,这项政策确实带来了国家经济的腾飞,只是中间当然有些“损失”。
许教授也是对的,这阶段有些暂时放弃了的研究在后来看来还确实导致了国内一度甚至是长期受限。
在宁知星思索的时候,两方的吵架已经到了尾声。
许教授已然接受了现实:“好了,老朱,我也知道你为难,我懂的,你说得是,我比谁都更知道我们和国外在数控机床上的差距,有的人以为只是差个系统、只是差个零件,其实我们之间差得太多,材料不行、轴承不行、工艺不行……可是老朱,我怕啊,我怕我们这一开放,大家放下了,之后要捡起来就难了。”
朱局长沉默,他愿意在这和许教授吵,去说服他,其实本质就是他理解许教授的一腔抱负,但有时候不是有抱负就行的,差的东西多到一定境界,那就让人绝望了。
“老许,咱们国家还有很多项目需要你去做。”他只能这么安慰了。
宁知星已经点开了系统商城,系统检索的速度很快,宁知星看着商城里的天文数字沉默了。
系统对于技术的定价很有一套自己的讲究,对于不被公开的核心技术且又影响很深的向来会标注高价。
宁知星最关注的五轴机床技术,要价简直是高到她一朝回到解放前都无法承受,毕竟现阶段她掌握的知识和这也有十足的差距。
她握紧了拳头。
吵完架的许教授这才发现后头正看着他神情复杂的教授们,身为同仁,大家很容易产生共鸣,现在其他教授们的眼神中也多少有感伤情绪。
许教授不想动摇军心,更别说今天还有其他学校的人来参观,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怎么都不提醒一下,我和朱局长在这小打小闹倒是被你们听见了,也没什么,就是点意见冲突,你们也知道的,我研究挺久了,这不是有点舍不得放下了吗?我恋权。”
“老朱说得没错,咱们要集中力量办大事,之后你们的项目组可别拒绝我参加。”
熊教授神情复杂:“那肯定不会拒绝,只要你来,我永远敞开大门。”
吴教授欲言又止:“朱局长,其实……”他把话又吞了回去,朱局长也难啊!谁让国家现在和发达国家的差距太大了呢?国家人口是多,可有时候吧,还是有一种人不够用的感觉。
“没事的,少了这个,咱们还可以争取搞好别的嘛!”教授们晃过神,迅速地开始打起了圆场,这种时候,那就得圆过去。
在教授们带着笑的声音中,小女孩的清脆声音便很突出。
“我觉得数控机床很重要。”宁知星很坚定,她抬眼看向众人。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可还没开口,许教授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宁知星同志吧?”许教授对宁知星的名字早有耳闻,“你是老郭的高徒,我知道的。”
他和周边的人介绍了下宁知星,他不希望大家对这孩子插嘴有不好的想法:“郭子轩,大家都知道的,这位宁知星小同志是他的徒弟,在机床上的造诣可不比大家差,她之前还在念初中时就凭借自己的研究提高了C城机械厂德式机床的效率,论文之前刊载在《机械原理》上,是挂的老郭的名字,她的名字稍后,大家可能没注意。”
“所以可不要把她看做个小同志,其实我是没机会,否则也要邀请这个小同志加入我的研究组。”许教授这就是给宁知星做保证了,把她的辈分往上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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