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消息告知厂长后,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电话和会议。
得亏现在通话比以前方便了,连喊人都要便利得多,否则估计直到现在,他们也才刚把人喊齐,都别说讨论出个结果了。
整个工厂的行政人员、合作高校的教授和领导、牵头项目的政府相关人员,还有目前远在海外负责对外洽谈、考察的外派人员尽数参会,不能到实地的就用电话沟通,期间没人叫一句停,争分夺秒地想把这件事查出一个结果。
虽然许教授和钱副厂长已经是多年好友,可在当时,钱副厂长还是下意识地希望这件事只是个“误会”。
天知道他们在这之前花费了多少人心、心力,走了多少弯路,可以说捧着钱四处碰壁,好不容易才谈到了这份上,眼看曙光就在眼前,然后告诉他们这从头到尾,曙光就没存在过,一切都是假的,这要他怎么轻易接受?
可偏偏最后的结果还真是,天知道许教授那是哪里找来的能人,拿出来的数据材料详细得不行,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全列在纸上,就连除了对接人员外其他人都不清楚的信息都说出了一二三四五,这两相对照,再刨根揭底,得,总不能骗自己吧?
“老钱,这回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咱们工厂可就要亏大了。”赵厂长看向不住走神的钱副厂长一脸庆幸,“这笔钱数目实在太大了,我现在想起来都心悸,这要是我们钱花出去换回来一个空壳,怎么对得起国家的信任?”
赵厂长一生爱惜羽毛,他是接受不了自己背上侵吞国家资产的罪责的,这要真成了,他就是再冤枉恐怕都难逃别人的指责。
钱副厂长苦笑:“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正好老许那打听到了。”
其实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他们打探消息的行动太过明目张胆,这便引起了有心人士的注意。
那家和他们洽谈的公司,其实根本就是皮包公司,他们没有自己的生产线,说是生产机床,可实际上他们干的是“翻新”机的活,他们专做出口的活,目前他们还真没翻车过,甚至还在外国商人中小有口碑。
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自己无需负担生产线,他们便比不少机床公司多了个“种类齐全”的优势,只要你想得到,又能合法出口的,他们就能搞到,至于搞到的机器质量如何?反正勉强能用。
不少进口他们家机器的外国商人工厂员工也不太懂行,再加上他们买归买,实际生产时常开不到最高性能,基本上购入他们家机器的有八成都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这些人便会对他们家的“物美价廉”大肆夸赞。
而那两成发现问题的,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跨国诉讼成本高,合同有陷阱,维权困难,
这家公司,这回也是挺而走险,他们当然知道第一重机厂要的是源代码,这就翻车几率大了?不过他们全然不惧,在经济危机下为钱走天涯的他们便编织好了这张天罗地网,等待第一重机厂自投罗网。
到时候钱收了,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要不就只给系统不给源代码,要不就给个淘汰版、低性能系统的错误代码,为此他们还专门注册了一家名字近乎一模一样的空壳公司来签合同,到时候准备来个金蝉脱壳。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干,仗着的就是国内目前有求于人,其他公司哪会答应卖源代码?他们甚至在前期谈合同时表示出强势态度,直接要求在交货时必须把全款补齐。
现在想来,洽谈期间,那每一句话都是陷阱,只是他们身在局中无从发现。
“……你说我们还真是运气有点好。”赵厂长想事情向来积极,“你看,本来签合同打钱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了,差一点定金就送过去了,到时候想追都追不回来。所以这是好事。”
“是好事,可这到哪再去买呢?”钱副厂长苦笑,“咱们费了那么多心力……”
“且去睡一觉吧,睡醒总会好些的,我还有个会,这回咱们遇到的骗局很典型,我等一下得去市政府开会,听说这件事上面的领导很重视,接下来要对所有的对外合作重新做审查,避免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估计到时候你也要做报告,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赵厂长说着话,便渐行渐远,只留下发着呆的钱副厂长。
钱副厂长长吁短叹了好一会,便挪到了电话前,拨通了许教授留下的号码——许教授说了,这号码是他们实验室的。
还挺巧,接电话的人正是许教授,钱副厂长匆匆把事情一说,便开始念经式感谢:“老许,你帮我好好谢谢宁知星同志、宁振强同志……”
许教授听着电话里那盖不住的沮丧,犹豫道:“那你们这还继续采购吗?”
“应该暂时不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这回,我们重机厂怕是要落后国内其他工厂了。”
想到这,人就更沮丧了,一方面他们想为国争光,另一方面也同样梦想着重机厂做大做强。
许教授:“老钱,你信我吗?”
钱副厂长无奈苦笑:“这都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了,我还能不信你吗?信,怎么了,你说?”
“你要是相信我们就等一等,真的。”许教授信誓旦旦,“很快……真的很快,你就能看到真正的曙光了。”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炫耀和满满的自信,还有些故弄玄虚的意思:“真的,我觉得你不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只会庆幸,今天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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