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不好了……陛下、陛下落水了!”
*
“没人伴着陛下的吗?侍卫都去哪了?还有殿下呢?”谢清平提着裙摆,被殷律怀揽着赶过去。
“殿下说有礼物送给陛下,将我们都且谴走了。”侍者垂着头急语道,“奴才们只是远远候着,本来陛下和殿下二人好好的,也不知二人便跌入了湖中!”
“如今殿下上岸,谴责吾等来求救……”
殷夜本是被殷宸引着,去了别苑北边的甚远的湖心亭。殷宸蒙了她的双眼,说要给她惊喜。她便也由着他,只坐在亭中石凳上候着。
双眼被蒙着,亦能感受到光线。
她原是觉得周身有光线一点点亮起,心中倒也随之慢慢亮堂起来,亦是猜到了几分,“你给阿姐准备了烟花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烟火,润儿研习了许久,除了常用的五金、八石,这回在里头还添了三黄,届时飞的更高,燃的更亮!”
说着,他已经引燃全部引线,回神解开殷夜眼上布帛。时辰竟是被他算的刚刚好,殷夜睁开双眼的一瞬,第一支点燃的烟花冲天而上,如流星划破天际。
接着是第二支,如花开千朵;第三支,似漫天繁星……
殷宸在湖心亭置了十二支烟花,两人立在亭中央。待烟火放至过半,殷夜便开始攥紧了衣袖,整个人喘不上气,眼前的花火连城一片,似火海翻涌。
她捂着胸口往前走出一步,却不想当面一支扑腾散开,将她逼回亭中。
广袖上占了火星,原不过一点,殷宸亦帮她踩灭。她却惊惧不已,只觉一条火龙从地而起,将她缠绕包裹起来,她陷在火海里中,挣扎无助,寻不到生路。
“阿姐!”
“阿姐——”
殷宸上来扶住他,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只见面前大火,便拼命往后退去,然身后亦是裂声而起的烟火,她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便跳入了湖中……
她其实水性很好,落入湖中的一刻,心中便平静了许多,人亦清醒过来,只尤自喘着气。却不想殷宸见她落水,竟翻身入了湖要来救她。
殷宸是旱鸭子,半点不会水性,一入水便是死命挣扎。
殷夜渡过去抱住他,然不懂凫水之人落水,十之八、九如蛇缠死施救者。若是放在素日,殷夜救他没有多少问题。而此番,她本就精神不济多时,人亦没什么力气,饶是在水里提声教他放松,亦没有多少用处。最后好不容易挣脱出一只手,只以手刀将他劈晕,如此才得一点松脱,将他带回岸上。
只是,将将给他托上岸,殷夜便脱力,整个人往后仰去……
她撑着口气,游了两下,却到底没有爬上岸的力气,侍者被谴得老远,皆在外湖。她凭着仅剩的力气,拨下头上珠钗扎在殷宸臂上激他醒来:“去……找人……”
浑梦初醒的少年,在胞姐寒光凛冽的眼神中,回过神,跌跌撞撞喊起救命……
殷夜一点力气都没了,原趴在近岸的手一松,人便落下去,水渐渐没过身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这一天里,她见到了分别三年的双亲,刚刚还救下了自己的胞弟,江山万里自有合适的人,也不是非她不可。
疲惫让她放弃了呼救和等待,她甚至觉得轻松了好多。
自大开后宫以来的每一个日夜,她都觉得只要往前走,就会走出去,可是根本就是困死在了其中。
她没法走出去。
水渐渐包围上来,掩过她的耳畔,口鼻……
然而,却不想,人之将死,有些念头便撕掉了伪装,分外真实而清晰。
她从来也没有停止过爱他,她的衣襟胸口处还藏着不久前强要来的那块玉。她的外祖母说,血玉,是谢氏儿郎给妻子的信物。
她是多么羡慕,又嫉妒啊!
舅父——
那张脸,那个名字,终究让她留恋人世间。
她从水中重新挣扎起来,此刻一闭眼,当是生死永相隔。
她,还想再看他一眼。
任她九五之尊,富有天下,于生死面前,亦不过沧海一粟。蜉蝣一生,死前所愿之卑微,不过再看他一眼。
一点信念激起她求生的意志,她咬着牙,提着一口气,想着那些凫水的技巧,一点点挣脱出水面。长睫沾水,双眼模糊,周遭除月色再无光华,但她还是看清了外湖岸那头飞奔而来的人。
是她的舅父。
“舅父!”那是她仅存的一点力气,全部用来呼唤了他。
他来了,她便无需想任何活下去的法子,无需考虑任何求生的技巧。
烟笼寒水,月笼纱。地上的霜华,似隔世的雪花。
谢清平在临湖丈地处,竟堪堪顿住了脚,未再前进一步。
湖中那双与他四目相视的湿漉漉的眸子,从满怀希冀到不可置信,终于湮灭了全部的灿烂星光,抬起的手沉沉垂了下去。
“疯了是不是,这个时候下水,能直接要了你的命。”轻水从他身后转出,怒斥道,“话都白嘱咐你了吗?”
谢清平看她一眼,也不说话,他已经明了,是他师姐在他后背以金针封了他穴道,定住了他双足。
“你别妄想运劲将金针逼出。”轻水见他满脸皆是汗,只安慰道,“马上便来人了,小姑娘不会有多大事的。师姐不会凫水,不然定替你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