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舜柯左手一翻阖上手机的盖子,右手伸手摇下车门玻璃,探出半张脸问沈顺:“怎么了?”
“先凑合吃一点垫一垫,今晚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沈顺把塑料袋从塞了进来,转过脸接着打电话。
“谢了,沈叔。”夏舜柯敛了敛目光,摇上车窗玻璃,随手打开塑料袋里的一包火腿肠。
火腿肠红色的外包装被他一圈一圈撕开,他微微矮了矮身子,透过贴着深色薄膜的车窗仔细观察在车外打着电话的沈顺。
他在想:这个人真的可靠吗?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自己对沈顺的那点恩情真的值得沈顺这样对他。
他只不过是把王医生为他要的一张临终关怀医院的病床,借花献佛地给了沈顺而已。
最终决定转院的是沈顺,交住院费的也是沈顺,他本人甚至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把自己“不要”的东西随手给了沈顺,最后却莫名得到了沈顺的感恩与报恩。
真奇怪。
沈顺居然会为那一点点、几不可见的恩情,帮他上下打探洛家的消息、收留无家可归的他住下、替他和那些穷凶极恶的赌场打手周旋……这样重情重义的他应该算个好人吧?
可好人如沈顺,居然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和他共谋,预计在这个晚上和他一同整洛川。
他和沈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那些赌场追债的打手已经被他们吊了很多天,火气都起来了,今天晚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轻易善了。
他们都能预见的是:洛川今晚会很惨。
最轻的是被暴打一顿后被发现认错人了放他走,重的话,他一条小命都有可能被那群人带走。
可对于这个可预见的结果,“好人”沈顺却没有一点质疑。
真奇怪,人可真奇怪。
夏舜柯收回了目光,修长的手指在塑料袋里随意地翻了翻,里面没有他想吃的东西,他索性拿着拐杖下了车,此时的沈顺也挂了电话。
“怎么样?”他问。
“胖子和黄毛往这边来了,那个收表的也开门了,”沈顺这样说,抬头看了眼天,“现在还是太早了,天太亮,到时候他们能混淆你和洛家小子吗?”
“没事,巷子里暗,到时候把他头一蒙,我和他都穿校服,他们看不出来的。”夏舜柯捏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行了,我往学校去了,你去接胖子和黄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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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巷子口看着里面黑洞洞、乱七八糟的地面,洛川不由有些犹豫。
他其实骗了黄姚渝,那块表不是什么“手下的兄弟”给他找到的,而是一个自称是收高级表的“沈老板”寄给他的。
沈老板打电话给他,说是知道收的这块表很贵重,所以私下里打听了一番,知道是他洛家少爷的表就连忙退了回来不敢留着,希望他能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则个。
这表当然就是洛川有意放进夏舜柯包里的那只,洛川收到表之后立刻追问沈老板当时来“卖”表的人是谁。
沈老板说:是个个子高高、小脸白白、拄着拐杖的学生。
从他的描述,洛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夏舜柯。
夏舜柯居然转手把这只表卖了出去!
真是可笑至极!
黄姚渝知道他这么蠢吗?
洛川再次追问“沈老板”还有没有什么能证明卖表销赃的人是夏舜柯的证据。
他许以重金,半威胁半利诱终于撬开了沈老板的嘴。
原来沈老板看这表成色好,怕给了钱后卖主又来纠缠,居然和那人立了个字据,按了指纹还签了字。
听到这,洛川彻底笑了,盘桓在心头两个月的阴云一扫而空,他和“沈老板”约了今晚六点,巷子见。
他要拿走那张字据,然后报警。
他要让夏舜柯无缘明天的高考,去坐牢。
他还要告诉黄姚渝,就算你护着夏舜柯又怎样?夏舜柯做了错事,就是要受到惩罚。
这个时候他都要忘了,一开始就是他把表扔到夏舜柯包里想陷害夏舜柯的。
他只记得黄姚渝给他泼的一身污水,只记得旁人这些天对着的指指点点,只记得郁歌那双既担心又失望的眼睛……这些都让他有苦却说不出来,让他想大喊大叫把事实摆到所有人面前。
可他不行,他不敢,他自己本身就有想陷害别人的私心,告诉别人真相只会让别人更厌恶、更失望。
如今沈老板那里的字据是他唯一能洗清自己冤屈的救命稻草了,他要告诉所有人,他才不是一个求爱不得就歇斯底里、疯狂搅事的疯子!
他来得比较早,巷子里四通八达,却幽深极了,一眼望进去,根本看不到头。
沈老板说,他六点会在巷子里的十字路口等他。
犹豫了一秒,洛川还是走了进去,巷子里的走道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污水,他撑着两支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脚底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怒火。
他走到曲折的巷子中心,默默地等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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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多,沈顺接到胖子和黄毛在二中校门口蹲着。
“你确定他们今天这么早放学?”黄毛叼着烟问。
“他们明天高考,今天放得早。”沈顺神色从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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