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齐辂的眸子,萧青鸾眉心微动,回望他,眸光带着探究。
齐辂没再多言,深深看她一眼,转身便朝院门方向走去。
他的眼神,凝着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萧青鸾越发疑惑。
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既然再一次把谢冰若安置在细柳巷,便是没在意她在细柳巷小院前留下的遗恨,如今又是想演哪出?
想不通,便不想,萧青鸾不愿再为他费心神。
齐辂生得高俊轩朗,脚步不疾不徐,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书卷气,似书中走出的最难描摹的玉质君子。
可是,捂热他的心,何其难。
她曾付出能想到的一切,最终也只换来愧疚补偿,即便死在他怀中的一瞬,她没感受到他的爱,齐辂的真心,始终隔山隔海。
“往后有事求见本宫,务必递拜帖,走正门。”萧青鸾望着齐辂走出月门的背影,心口撑着一股硬气,“否则,休怪侍卫们刀剑无眼。”
闻言,齐辂脚步一滞,微微侧首,眸光扫过疏影摇曳的月门石壁,又止住,没有回头看。
她是在告诉他,若下次他再夜闯公主府,就让侍卫们取他性命吗?这次只是让人送他去顺天府,嗬,还真是仁慈。
颀长俊逸的身影,绕过门洞,倏而不见。
萧青鸾身形忽而软下来,凤眸凝着月门上摇曳的花枝竹影,眼睫被夜风吹得微微湿润。
此后,你依约娶你心仪之人,本宫愿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却不要你们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齐辂乃朝廷命官,又是太傅最有出息的幼子,琼林苑陆信被打之事,顺天府尹也有耳闻。
所以,并未一板一眼对齐辂施刑责,他当着燕七的面,以大琞律法训诫齐辂,眼角余光关注着燕七的表情。
未见有异,很快便找个合理的台阶下,把二位请回去。
待二人走远,顺天府尹长吁一口气:“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年轻人闹脾气,苦了我这把没根基的老骨头咯。”
京中为官数年,他可不傻,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若非提前熟悉府宅布局,又知晓侍卫暗卫们的交班时辰,齐探花能摸到长公主寝屋去?
那些又是谁告诉他的呢?自然不会是府中下人,还得是长公主本人!
哎呀,原本以为探花郎会是新科进士中,走得最远的一个,入了翰林,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没想到被长公主相中,老天都在帮状元郎季长禄啊。
紫宸宫中,萧励翻开一道密折,立时震怒。
“放肆!乱臣贼子竟敢欺瞒朕,顶替举子,混乱朝堂!”萧励气得,双眸泛红,握着折子的手止不住发颤,“查,朕定严惩不贷!”
折子是齐太傅昔日门生,从江南加急送来。
江南一落魄举子在公堂上触柱明志而死,宁阳知府却将此事按下,未加查证,便草草结案。
冒名者和被顶替者乃亲兄弟,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进京前都是山学中的学子,而齐太傅的这位门生,正是山长。
“陛下,此事恐怕不止是宁阳府的问题,京城也要查。”齐太傅眉心紧拧。
江南富庶,人才辈出,却从未听闻有人敢如此。
冒名顶替,夺人功名,是欺君之罪。
萧励略沉吟,手中密折丢在御案上,啪地一声重响,听得齐太傅心惊。
“朕有意指派可信之人,去江南巡察。此人地位不宜太高,恐打草惊蛇,却须得明察秋毫,刚正不阿。”萧励抬眸望向齐太傅,目光犀利如电,“太傅可有合适人选?”
齐太傅呈献密折前,已经想好。
闻言,他躬身屈膝,缓缓跪下。
他是老臣,又是帝师,萧励素来敬重他,甚少让他跪,可这回,萧励没出声阻拦。
“陛下请恕老臣无状,老臣以为,犬子齐辂性情耿介,自幼长于宁阳府,又是新科进士,堪当此任。”齐太傅伏拜。
“太傅大人倒是放心。”萧励未置可否,盯着齐太傅花白的发,神情莫辨。
齐太傅抬起头,跪姿笔直,眼眸对上萧励,面色坦然:“辂儿习过武,足以自保,又是去替陛下分忧,老臣没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萧励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密折上,慢条斯理道:“听说太傅府中小姐,心系皇弟睿王,不知可有此事?”
怕什么来什么,此事果然被圣上知晓。
齐太傅身姿压得极低,被岁月挤出沟壑的额头,压着冷硬地砖:“老臣惶恐,老臣也是近日才知,乃府中寄居的表姑娘,机缘巧合被睿王搭救,入了王爷法眼。”
说话间,一滴汗滴落地砖。
“老臣恐照顾不周,已将人另行安置。此女的姨娘,是老臣夫人胞妹,夫人念其自幼失恃,才多加照拂,可其父宁阳知府尚在,老臣夫妇未敢越俎代庖为其定亲。送回江南,或是留在京中,伏请圣上示下。”
“如此。”萧励微微颔首,眉眼舒展,语气也变得缓和,“既是睿王喜欢的,便留她在京中,由睿王安排便是。”
言罢,他起身,走出御案,亲自扶起齐太傅,眉眼暄和,似昔日蒙齐太傅教导之时。
“朕信得过太傅,也信齐辂能办好,京城有朕盯着大理寺去查,宁阳府还要齐辂去走一趟。”萧励嗓音和缓沉稳,“此事不宜声张,劳太傅回去传齐辂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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