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久久没有动静,连半点声音都无,韩婴呆怔半晌,猛地抬起头,只见王修戈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右臂,额侧青筋痉挛,脸色也浮现出一丝青紫之气,韩婴吓得破音:“主公!”
早知道他就不说了,“薛先生!”
他要出去喊人,王修戈制止了他的去向,韩婴停了下来,目光焦灼,忐忑不安地搓着剑鞘,不知该说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道:“薛先生应该在益王府,属下刚才看到他了。”
“不忙,”王修戈将身靠在轮椅一侧,低下头,慢慢平复呼吸,“你方才说,萧也与阿……姬娘子,已经说亲了?他们,谈婚论嫁了?”
韩婴现在后悔不迭,恨不能手舞一把大铁锤咣当砸脑门上,将这个人头猪脑的自己给砸晕当场,好死不死的,偏当着主公说这话来,又恰巧薛先生不在。他哭丧着一张脸,道:“您就别问了成么。”
王修戈摇头:“不成。”
韩婴抿了下干涩的嘴巴,倒他身边去,一手勾起青瓷茶壶,咕咚咕咚,往里灌了一茶壶的水,茶壮怂人胆,他扭头就道:“文定就这两日,就送到金陵来了。”
王修戈的右手压在轮椅扶手上,长指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着檀木,目光悠远,末了,嘴角轻轻一弯,“挺好的。”
“……”疯了么这是。韩婴吓得汗毛都炸起来了,掏开衣袖一看,不夸张地说胳膊上都齐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
这,恕他直言,好在哪?
……
河东,端阳节刚过不久,入夜,夏风送来的空气中还漂浮着清澈的荷香,艾草和五色璎珞络子琳琅满目地挂在姬嫣的小院里,白芍褪尽残花,其叶蓁蓁,正是一切都蓬勃葱茏的好时候。
平英郡主着人送了好一些缎子过来,都是时兴的锦缎,花样颜色比起贡缎也半点不逊,翠鬟眼光好,帮忙在一堆厚礼里挑着,择了好些送裁缝铺子里,照娘子的身形量体裁衣。
府中上下都热闹起来了。一日过午,萧云回约姬嫣荷塘游船。
姬嫣想也没想,欣然前往。
一叶扁舟行于水中,劈开清凌的波浪朝前行驶,莲花出水很远,能过人头,萧云回手把船桨,到疲倦时分停了下来,泊船莲叶之中,头顶是遮阳的田田的叶子,在他清隽秀逸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绿光。
他将姬嫣的小手握住掌中,眼神些微闪躲,“呦呦,不瞒你说,我就是到现在,都依旧没有太多的真实感,总觉得不过一场梦……”
姬嫣抿唇微笑,并不说话。
萧云回道:“虽然,金陵姬相那边还没有答复,我心中甚是忐忑,但是我有信心,便是姬相这次不同意,在我坚持之下也一定会点头应允,呦呦,到时,你可愿从金陵乘车,我……”他俊脸一阵红。
姬嫣摇首,“金陵路远迢迢,有许多的不便,还是在河东好一些。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婚娶之事过重,还是应当我亲自同父母说,所以,择日我便回一趟。待婚期定下来后,我会在河东等你来。”
说到婚姻大事,姬嫣口吻从容冷静,萧云回稍有些失望,然而很快,他的灰心便又为一股振奋的精神所替代。不论如何,这次是呦呦心甘情愿地点头了。
“我送你去金陵。”萧云回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并起了身,阳光霎时间聚拢到他的身上,晒出了一层金色的晕,姬嫣有些目眩神迷,抬起手背,轻轻遮挡了一下日光。
“不用了。我只是回去告知一声,待不了多久便回来了。”
萧云回这才作罢,虽然心头多少有些难舍,又想到废太子,幽幽吐了口气。
剩下几日,他们游船踏花,采莲南塘,琴曲相和。
直至出发的日期来临,姬嫣在姬氏家臣的陪同下,出河东返回金陵。
行路一个月之久,终于抵达金陵,从淮河走水路,脚程快了不少,抵达月迷津时,姬弢亲自带人来接,姬嫣问及家中状况,姬弢只说一切安好,并向她提起婚期,“父母均已点头,只是还没有选定佳期,依我之见,此事宜早不宜迟。”
世间居然有如此迫不及待欲将妹妹推出门去的兄长,姬嫣惊诧至极,回姬府途中,姬弢问:“妹妹,那萧云回娶到了我姬弢的妹妹,还敢纳妾么。”
那平英郡主说得天花乱坠的,将自己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姬弢通通都没记心里,就唯独这句,还值得推敲一二,若真的也罢了,若信口胡沁哄人的,将来他兰陵萧家的世子做了家主,变了心如何?
“哥哥以为?”姬嫣反问。
姬弢轻咳一声,“哥哥以为,男人十有九花,最重要的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不然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值得托付。妹妹,你要是觉得这人可以,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就不要放过,婚期早定,可你要是心头还放不下什么人……”
他停顿少顷,俊俏的墨眉微微扬起。
“何必勉强自己。”
姬嫣摇头:“兄长知道呦呦,难道明知是一道覆辙,还一如既往地踏上去吗?这条不归路,我早已撞在了南墙上。他是对我有恩,我可以还报,但不会用感情和婚姻来还报。”
姬弢悠悠叹口气,不知为何,眼神显得有些黯淡。“也是的。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了萧云回,那哥哥就祝福你,兜兜转转,终于得觅良人。其他什么,有哥哥替你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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