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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盼着谁回答呢?
    土地刚包产到户两三年吧,两个儿子就提出要跟她分家,她看着大儿子家的三个孙子孙女的小儿子家的两个孩子,心里滴血,还是同意了。从两个儿子各自盖了房子之后,老院子就剩下她一个人,除了孙子们没人看时,会被他们的妈推到老院门口,平时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无数个与现在一样无人应答的夜晚,夏菊花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答应分家。然后就对自己摇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那时都觉得政策说变就变,趁着孩子们手里有了点粮食,挣了点钱,自己起房子立下基业,是好事。自己建起来的这个小院随着孙子一个一个出生,只能勉强挤在一起,可是孙子们再娶媳妇可就住不开了。
    好事,儿子们能自己盖起房子来是好事,是她儿子有本事。何况当时儿子、媳妇都让她放心,他们新盖的房子都有她一间屋,不管她什么时候不愿意自己住了,说一声儿子就会接娘去养老。
    夏菊花当时是欣慰的,心里的血早就不滴了,还悄悄把自己多年攒下的那点儿过河钱,分别给了两个儿子——她就两个儿子,盖房子都在用钱的时候,她这个当妈的不出点钱,将来哪好意思住进留给她的那间屋?!
    儿子们的新房盖好了,都是青砖红瓦的齐整院子,夏菊花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替儿子们高兴,帮着这个搬搬箱子,帮着那个提提包袱,心里别提多乐呵了。
    “刘大娘,儿了搬走了你可随心了。”帮忙的人打趣她。
    她还跟着人傻乐呢,边上又有人说了:“可不光刘大娘随心,彩凤和红梅也算熬出来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头一个跟夏菊花搭话的人。
    头一个人就回以同样深长的笑容:“都熬出来了,熬出来了。今天是两家的喜事,快点搬别误了工夫。”
    夏菊花愣在当地,就跟今天被大孙子推出门立在紧闭的院门一模一样。她话少并不是心眼少,听出了说话人的意思。
    两家的喜事,两家里没有她。都熬出来了,熬出来的人里也不是她。
    反而,她是那个让人不得不熬、离开她成了喜事的那个人。
    当时的刺痛,随着大孙子的一推,今天生生的重新在心里剜了个洞。
    “你少来看几次天天,孩子还能更好点……”大孙子的声音,循环的在夏菊花脑子里回响。
    “不见,孩子能更好点,更好点……那就永远不见吧。”夏菊花仍然在苦笑,她的手却稳稳的把攥得皱巴巴的黄纸包中的粉末,倒进面前的杯子里。
    屋里的灯光依然昏暗,夏菊花却仿佛看到了细碎的粉末,一点一点在水中融化开,慢慢的充满整个杯子。温热的水杯,并不能让夏菊花感觉到温暖,她的心、她的肉、她的骨都是冰冷的。
    用尽了全身力气,夏菊花才把杯子送到自己嘴边,那嘴边还含着苦笑。她能想象得到,明天或是几天之后别人发现她的身体已经不会呼吸,一定还会对自己的儿孙们说:这是喜事,总算是熬出来了。
    谁不是熬着呢?只不过有人的煎熬被人看在眼里同情,有人的煎熬没人注意,或者注意了,却成了别人的煎熬。
    本以为把杯子送到嘴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需要缓一缓才行,谁知身体里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力量,足够夏菊花把杯子倾斜到嘴边,让已经融合了粉末的温水灌进了嘴里。
    温水滑进喉咙的瞬间,终是让人温暖了一点儿,思维打开闸门一样,一辈子的经历不断浮现在夏菊花的眼前。两颗豆大的泪滴,如同夏菊花的悔恨与不甘一样,从颤抖的眼角溢出。
    如果让她重新活一辈子,她再也不会让人叫自己极品,更不会努力维持什么一碗水端平——她谁也不偏心,就向着自己!
    “娘,你这是咋啦?”
    谁,谁在问自己?夏菊花没睁眼,嘴角习惯性的苦笑: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老院里除了自己没别人,儿孙们巴不得自己永远不出现在他们眼前,说不定自己都臭了,他们才会被人找来处理自己的后事吧。
    “娘,是不是红梅倒的水太热了,我让她给你换一杯?”
    红梅?夏菊花觉得自己听到了小儿子的声音,嘴角的苦笑不由带了些嘲讽,如果不是娶进了那个搅家精,自己也成不了别人嘴里的极品婆婆吧。
    “奶,奶。”有谁抱住了夏菊花的大腿,一声声的小奶音,跟重孙子有点象。
    不想了,不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自己还真象人家嫌弃的那样,临死都不消停,还想着听到重孙子的声音呢,人家老子都告诉自己别去看人家了。
    “娘,你是嫌红糖放的少了吗,我再去给你添点。”如同指甲刮过破洋铁片子似的声音,是小儿媳妇孙红梅的标记,也是夏菊花后半辈子被人称为极品婆婆的始作涌者。
    听到这个声音,夏菊花猛地睁开眼睛,她要把孙红梅的脸记住了,如果真有下辈子,一定记得离长这张脸的人远一点。
    屋子里突然明亮了许多,夏菊花发现儿子媳妇们竟然真的出现在堂屋,更让人惊奇的是,一个个看上去年轻太多了,完全是老二刚结婚时候的样子。
    他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年轻了?夏菊花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儿子媳妇们,发现他们小儿子两口子还好点儿,大儿子两口竟然穿着补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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