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次的灾害持续的时间没有六十年代初期那么长,最后大家都能熬过去。否则夏菊花想不出什么办法,提醒身边的人,让他们赶紧存点粮食或是从现在开始就省着点吃。
最主要的是夏菊花没有提醒的理由,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跟谁说明年的年景不好,大家从现在少吃一口,谁也不会信。
“唉——”夏菊花不是个只要自己日子过好了,不管别人死活的人,这件事情上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毫无用处的叹息。
刘志全见娘看着粮食袋子叹气,以为她对买来的库底子不满意,直撅撅的说:“娘,那下回咱们不买了。”
明知道自己大儿子说话就是这个腔调,夏菊花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才说:“为啥不买?”不多买点后年上半年怎么过。
刘志全觉得娘误会了自己,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质疑娘的决定,可娘连粮站都没去过,不知道粮站的库房里存装了什么粮食很正常呀:“娘,这粮食不干净,还是高粱。”
高粱饼子发粘,蒸饭的话一凉吃进肚子里直返酸,娘应该知道吧。
“不干净就好好挑。高粱咋啦,高粱不是粮食?”夏菊花已经抓起一把高粱,慢慢往出挑里头的沙子。刘志全只好看了刘志双一眼,他知道自己嘴笨说出来的话不中听,这种情况还得兄弟来。
刘志双接收了大哥的暗示,故意带着点儿炫耀的说:“娘,你别看这粮食不大干净,还有碎的,可是便宜呀。本来说是二毛一斤,可是碎的太多,只花一毛五就买下来了。别人没带粮食袋子,正好让咱们家占了便宜,足足一百斤呢。”
从装粮食的袋子和大小,就能看出装多少粮食,夏菊花早估摸出了个大概。刘志双也知道他娘能看出背回来的粮食有多少,这么说就是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重。
这几天家里事儿一件跟着一件,虽然有好事,可是糟心的事似乎更多,气氛一直不好,夏菊花对儿子儿媳妇也是带答不理的,刘志双太想让家里重新回到以前的样子。
那时娘虽然也不怎么说话,可看着没这么心事重,连带着家里人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怪谁呢,还不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媳妇。
刘志双不满的看了孙红梅一眼,恰好孙红梅也在看他,把不满接收个正着,人就愣了。
昨天回屋之后,两个人先还是不说话,可睡到炕上之后,孙红梅还是让刘志双接受自己不回娘家的事实。哪怕早起刘志双故意绷着,孙红梅也知道他心软了。
怎么扛了一天粮食包回来,对自己又不满了?孙红梅回忆自己一天干的事,她想当着刘志双对天发誓,自己真的连话都没说几句,也没再跟姑姑有什么联系。
可惜刘志双就看了她那么一眼,就转头跟夏菊花说话去了。夏菊花还是那付表情,说话也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情绪来。就是这么看不出情绪来,才让人更觉得她情绪不对。
一顿饭吃的分外沉默,除了刘保国啊啊呀呀的指东指西,大人都不开口。夏菊花自己有心事,吃完了才发现自己还有话没问:“老二,剩下的钱呢?”
“啊?”刘志双反应过来后笑了:“我还当娘把剩下的钱给我当跑腿费了呢。”
“美的你。你大哥跟你一起把粮食扛回来的,凭啥都给你当跑腿费?”
夏菊花给了刘志双二十块钱,一百斤高粱花了十五块,剩下的足足有五块钱,她炒了两天花生还没挣这么多呢。
虽然得把钱从兜里掏出来,刘志双还是挺高兴的——娘终于不那么心事重重的闷着不开口了,往出拿钱就往出拿钱。再说这钱本来就是娘给的,他从来也没想把剩下的钱留下。
孙红梅却觉得肉疼,男人买东西剩下的钱,婆婆咋好意思往回要呢,没见她男人背粮食回来,累的顺脖子流汗。背回来的粮食又不是她男人一个人吃,难道婆婆不该把剩下的钱补偿给自己男人?
那可是五块钱,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经手过这么大的票子。也不对,过彩礼的时候她经过手五十块钱,可那钱只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就被她娘给收起来了,出门子的时候连一块钱私房都没给她。
要是婆婆把钱留给男人,最后那五块钱就该由她保管了吧。可现在婆婆竟然就那么把钱装进自己兜里,她怎么好意思!
孙红梅知道不应该,可眼睛就是落在婆婆拿钱的手上拨不出来。夏菊花全当自己没感觉到那道视线,她还有别的安排。
“这些高粱得快点筛出来,那些碎米正好磨成面,以后跟玉米面掺着做饼子,中午家里就能吃点干的。”
孙红梅快忍不住了,两眼终于从夏菊花放钱的口袋上移开,看向王彩凤——家里中午只喝粥,可就是王彩凤起的头。
王彩凤听了脸上也有点不自在,马上殷勤的接话:“我明天就开始筛。”
夏菊花明天又得上供销社交炒好的花生,筛米的活的确由留在家里不上工的王彩凤做最合适,于是点了点头:“嗯,筛的时候仔细点,能挑的沙子先挑着,不怕慢,就怕挑不干净。”
事都定下来了,大家都低下头跟夏菊花一起挑起沙子来,一晚上的时间竟然也挑出来小半口袋。
“这高粱米里头咋还有蓖麻子呢。”刘志全有些气愤的看着自己手里明显比高粱米大了一倍不止的蓖麻子:“收粮的时候粮站的人也不看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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