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都以为夏菊花要推辞不敢上前的时候,夏菊花竟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子边上,四下里看了看社员们,马上低下了头。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镇静,脸上已经有些发红,声音也打着颤:
“老人家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不敢说自己能顶半边天,可我愿意跟大家伙一起,把生产搞好,把日子过好,多打粮食,多交公粮。”
李长顺意外的看着夏菊花,见刘力群也在看她,小声问:“她是不是用老人家的话压我?”
刘力群摇了摇头,觉得夏菊花没那么多心思,你听,现在她说的是:“是大家伙非要选我,我才想着不能让大家失望,试一试的。既然大家选了我,就是相信我,以后我派工也好,让谁干啥也好,跟会计两个计工分也好,大家可以监督我,但是不能张口就说我不公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就让刘力群有些不确定了,李长顺倒觉得挺意外——当生产队长的威望从哪儿来的,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公平,最难做到的一条也是公平。
天底下就没有真正的一碗水端平的事儿,绝对的公平从来都不存在。尤其是生产队里的活零碎又繁重,谁都觉得自己活累想多计两个工分,可还有更累的活,都多计了年底分红的时候反而乱套。
夏菊花拿着社员们推举她说事儿,就是把社员们架到半空中:不相信我,你选我干啥?既然相信我,那我说的话你就得听。
李长顺听懂了夏菊花的意思,社员们也都听懂了,那个好起哄的人又头一个喊:“放心吧夏小伙,我们都听你的。”
编席的妇女们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喊的声音比起哄的人还大:“听你的,谁不听你的我们一起跟他说道。”
说完一大段话的夏菊花,好象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站在桌子前不说话也不看下头的社员,更不看大队干部,低着头象等着挨□□一样沉默。
看把人给逼成啥样了,社员们心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都觉得是自己刚才推举夏菊花,她不愿意让社员们给大队干部留下不好的印象,才被迫答应做生产队长。
要不人家夏菊花平常干的活,跟生产队长同样能记十个工,还不用担责任,图啥当这个生产队长?
李长顺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咳嗽了一声说:“行了,人是你们自己选的,听生产队长的话也是你们说的。要是哪天你们队长说谁不服从安排,那可别怪大队不客气。”
夏菊花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李长顺一眼,又飞快的低头,还是让李长顺看到了她不敢相信的目光,心里更觉得尴尬了,摆了摆手说:“那就到这儿吧,明天等你们生产队长给你们安排任务。”说完看了夏菊花一眼,和刘力群一起离开了平安庄生产队。
桌子边只剩下会计和夏菊花两个人,社员们却没散,也没人开口,就那么看着他们。
会计陈秋生见不是事儿,小声问:“队长,你看剩下的时间,大家?”
“啊?”夏菊花这才抬起头,向着社员们勉强笑了一下说:“既然说下午都不上工,那就都回家忙去吧。明天都按点上工,给我点面子谁也别迟到。”
第40章
夏菊花的声音不大,听上去还有些打颤,明显是没当着这么些人说过话的原因。当生产队长的得求着社员给面子,人们心里更同情夏菊花了,纷纷说不会迟到,还有上前劝过夏菊花别担心才走的,最后只有刘二壮和刘志全兄弟三人留了下来。
刘二壮没想到自己不干生产队长,倒让嫂子被人抬着不得不干生产队长,到现在还没捊清咋就成了这,挠了挠头说:“嫂子,你放心,要是有人敢不听你的,我带着志全兄弟几个帮你收拾他们。”
在农村,遇到事儿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兄弟多拳头硬的一方的确可以凭蛮力占上风。夏菊花听到刘二壮的承诺,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我原来就是听吆喝干活,这生产队长怎么干,干什么,的确是两眼一抹黑。你要是愿意教我,再好不过了。”
刘志全到现在还没从他娘突然成了生产队长的震惊中醒过来,问:“娘,你还真想当这个生产队长呀?”
夏菊花现在越来越认识到,上辈子自己落了那么个下场,跟两个儿子不做为的关系大了去,所以对他也不客气:“当时大家伙那么喊,我不接下这活,就是跟全平安庄的人做对,是不识抬举,以后大家还能跟咱们家来往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你能干得了吗?刘志全看了越来越强势的老娘一眼,不吭声了。夏菊花却不放过他,问:“你们一起修渠的总共有多少人来着,咱们生产队的任务量一共是多少,你们挖了多少了,还差多少?”
陈秋生的眼睛一亮,觉得夏菊花这几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儿上:李长顺在社员会上对夏菊花的要求就是保证完成好修渠,不了解进度还修个屁。
刘二壮张嘴想替刘志全回答,被夏菊花拦下了:“二壮你甭管他,就让他自己说。生产队里这么多事儿,他不替我长点儿眼睛,我一个人能忙活得过来?”
自己成了娘的眼睛,刘志全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来,决定以后自己不能光埋头干活,也得替娘盯着点儿生产队的事。也是,娘都多大岁数了,别的妇女在她这个年纪一般只上半开工,娘却要操心一个生产队的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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