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也没想到自己编的新席这么顺利,想起她认识的那几个字,还是刘保国上学后教给自己的,一路免不了逗着刘保国说话。
王彩凤见婆婆难得露出笑脸,心里也美滋滋的:“娘,志全给我娘家送挂面头子回来了,他说我娘让他给你带话呢,叫你别老惦记着他们,自己该吃也得吃。”
夏菊花就问:“志全跟你娘说没说咱们家还有呢?”可别把家里究竟有多少都秃噜出去。
王彩凤乐了:“志全虽然说话不过脑子,该有的数心里还是有的。他跟我娘说了家里还有,不过听那意思没说咱们家还有多少。”
话里话外的,还不忘记替刘志全往回找补,夏菊花听着就想乐:“得了,我知道了。”
娘说她知道了,是不是就不生男人的气了?王彩凤试探着问:“那娘你是不是不生志全的气了。从昨天你不搭理他,他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我觉得你们娘两有什么事儿说开了,不就都好了吗。”
呵呵,一顿饭喝两碗粥的人,还说吃不下去饭,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好吗?夏菊花侧脸看看王彩凤,人家正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刘保国还以为夏菊花是在看自己,一边踩着道边为数不多的积雪,一边喊:“奶,来,踩。”
夏菊花过去拉住他的手,牵着边走边问:“别踩了,一会儿你那鞋该湿了,冷不冷?你娘今天做什么吃的啦?”
王彩凤刚才没得到婆婆的回答,终于又找到插嘴的地方,四下看看没啥人注意自己婆媳,小声告诉夏菊花:“娘,你出门前不是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吃挂面头子吗,我把汤都炝好了,就等着人都回去下面条了。”
那可是白面条呀,以前刘保国刚断奶的时候,婆婆给他吃了几顿,现在却要全家一起吃,想想就让人激动。
吃起来场面更是热闹无比!
王彩凤因为吃的是白面条(碎了点也不能否认那是白面做的,四舍五入就是白面条,王彩凤不接受争辩),所以炝锅的时候狠心的放了一勺子油,把葱蒜爆香了才放进切的细细的白菜心,光闻味就让人垂涎。
等面条出锅,除了不好捞点以外,对刘家人来说就是过年——白面条就上一筷子加了花生碎的炖萝卜,吸进嘴里即有油香面香还有花生碎的脆香,说不是过年有人信?
刘志全兄弟两个一人抱了一个大碗,头都快扎进去了,嘴里嗦面的声音隔二里地都听得见。跟他们两个相比,夏菊花小心挑起几根面条,吹两口慢慢放进嘴里的动作,看上去格格不入。
王彩凤一开始跟那兄弟两个的吃相有一拼,吃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怎么看婆婆吃的都那么……文明?跟电影里头的人吃相一样。她不由的跟着学了起来,发现吹凉点再放进嘴里,并不耽误吃的速度。
那还秃噜那么大声干嘛,就跟那啥吃东西似的。王彩凤有些嫌弃的看了男人一眼,对刘保国说:“保国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奶奶都不着急,多嚼一会儿才好消化呢。”
刘志全刘志双从碗上抬起头来,看着王彩凤,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可是他们没有证据。夏菊花却愿意看到这样不是暗地里打小算盘,把什么都说到明面上的王彩凤,笑着嗔斥她:
“就你话多,快吃吧,要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再盛一回,你就只能喝汤了。”
王彩凤岂能听不出婆婆话里带的笑意,脸上也笑咪咪:“就算是喝汤,里头的白面也不少,一样管饱。”村里谁家的媳妇,能放开了吃白面条吃到饱?谁家有了白面条不得可着男人、孩子先吃!
她王彩凤怕是头一个!
刘志全兄弟两个觉出不好意思来,总算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有空说话了。刘志双就问:“娘,你说我明天去换粮食行不?”
“你上哪儿换粮食去?”跟儿子说话,夏菊花的脸又慢慢板了起来,刘志全兄弟两个心就是一沉,不约而同的看向王彩凤:她什么时候把娘给收买的呢,怎么娘跟她就有说有笑的。
不过娘的问题还是要回答:“我想着去县里头换,听人说县里有……”
黑市两个字没说出口,夏菊花的脸色已经更不好看了,刘志双明智的闭上嘴。就听他娘说:“不行。孙桂芝两口子一口咬定我投机倒把,说不定红小队暗里盯着咱们家,就等着抓咱们的把柄呢。”
想了想夏菊花又说:“干脆渠修完之前,你都别去换粮食,等队里杀完年猪,你再去。”十几二十天之后,红小队应该没那个耐心还盯着他们家了吧。
刘志双点了点头,又卖上殷勤了:“行,听娘的。娘你有啥想要的没,我去县里给你买回来。”说完才想起自己没钱的事儿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夏菊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好好留着吧。万一哪天又看上哪家姑娘了,那钱得留着给人家过彩礼。”
刘志双总觉得娘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劲,可是又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只好继续对付碗里的面条。
很快一顿饭就结束了,夏菊花告诉王彩凤留出点儿挂面头子,好不时的给刘保国加点小灶,剩下的都搬到正房的西屋放好——她原来放进菜窖的花生早就搬进去了,西屋现在成了夏菊花放细粮的地方。
手里有粮,心里真的不慌呀,躺到炕上的夏菊花,算出自己手里各种粮食加到一起,已经快两千斤了,睡的格外踏实,第二天跟王彩霞点起新席的数来,也格外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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