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农村,一个鸡蛋都是好东西,哪怕平安庄大队的社员生活条件好多了,可也没到随便抛费鸡蛋的程度。于是在夏菊花走后没两天,除了平安庄自己和三队外,另外三个生产队都出现了怕赔不敢养的声音。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夏菊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连一只鸡能抱多少蛋都忘了,还号召大家一下子养三十只鸡。这么异想天开的主意说出来前,没想过小鸡从哪儿来是不是。
这话也不知道咋地就传到了平安庄,还被五爷给听见了。五爷早就建立了只要是夏菊花出的主意,那就没有不是为大家好的思想,听说别的生产队有人说夏菊花坏话,老爷子直接找李长顺算帐了。
李长顺也让人查了,可是人传人说出的话,想查清楚谁最先说的,哪儿那么容易?他给不了五爷一个交行,五爷却要给全平安庄大队一个结果。
老人家竟让刘志双拉着他,直接去农技站找林技术员,又在林技术员的引见下也不知道见了谁,等回平安庄后就声明,不用母鸡,他老人家自己就能孵出小鸡来。
于是在六天前,五爷就不再见人,闷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知道咋孵起小鸡来。而那两个部队干部是前天到平安庄的,到的时候五爷早已经闭门谢户,让李长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老家伙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看看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光顾着跟人赌气。”李长顺说完后还向夏菊花报怨了一句。
听说五爷自己孵小鸡,一开始夏菊花还跟着笑,等听到他老人家亲自去找林技术员,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想法,再听说五爷谁都不让进他的院子,这种想法就变成了肯定:“说不定五爷真能孵出小鸡来呢。”
其实在L省,早就有人工孵小鸡小鸭的前例,只不过经过十年内乱,天天割资本主义尾巴,老百姓记得也都装忘了——一家只许按人头养五六只鸡,人工孵化太耗精神。一次孵多了还被割资本主义尾巴,还不如几家凑够数,轮着让母鸡抱窝来的实在呢。
李长顺没想到夏菊花对五爷这么有信心,扭头看了一眼,啥也没瞅见也就把头转回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说:“让他折腾吧,那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几回。”
这口不以心的劲头,夏菊花都懒得拆穿他,只关心五爷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就五爷自己看着吗,他天天不见人,吃饭咋办呢?”
“你还担心他?”李长顺此时真心的嫉妒起五爷来:“人家孙子七八个,一天出一个陪着,到今天还没轮完一遍呢。饭都是儿媳妇带着孙媳妇做好了,顺墙头递进去,吃完了碗都不用涮又递出来。”
夏菊花果断不再问五爷的事儿,省得一会儿李长顺因为嫉妒哭出来,转而问起两位干部蹲在漏粉房都干啥。李长顺已经陪着那两人蹲了两天,不过同样没看出啥明堂:“谁知道呢,天天问粉条最细能漏到啥程度,一天能漏多少,还问出锅的粉条是不是都煮熟了,要是泡着吃会不会吃坏肚子啥的。”
听起来跟到平安庄学手艺的人问题差不多,可不管李长顺还是夏菊花,都不相信人家大老远跑到平安庄来,就是为了学咋漏粉——部队真的需要粉条,哪怕现在产量不高,也不算啥难事儿,还用得着特意学,还派来两个干部学?
想想都不可能。
答案只能见到人再问了。夏菊花借着车灯的光亮,远远看到大队部的影子,问李长顺:“他们是住在大队部吗?吃饭是咋解决的,每天都吃啥?”
李长顺点点头说:“是住在大队部。人家说是来找你的,所以每天都在你们家里吃饭,指名让彩凤给他们顿顿做酸辣粉儿。”
夏菊花心里一动,问坐在副驾驶上的齐小叔:“齐主任,既然两位部队同志住在大队部,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见见,省得一会还得从平安庄过来。”
齐小叔问了声夏菊花能不能顶得住,听她保证自己还有精神,便点了点头。司机不等谁指挥,已经把车停到了大队部门口。夏菊花把自己一侧的车门打开,绕过车尾替李长顺拉开车门,把人扶下来的时候,见齐小叔也已经下了车,不由笑了一下。
齐小叔看了一眼替自己拉车门的司机,到底没说话,李长顺则跟司机客气的说:“把车停院里吧。”司机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在车里看着,出不了啥事。”
夏菊花也帮着李长顺劝司机:“把车停院里,你也找地方歇歇暖和暖和。要不这大冷的天,你身子都得冻僵了。我们说话还不知道说啥时候呢,你们回县城咋也得二半夜了。”
司机看了齐小叔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才重新上车发动着了,开进大队部的院子。此时农村几乎见不到汽车,加之天黑声音被放大,住在大队部的两名部队干部听到声音后,开了门察看情况。
齐小叔和李长顺,他们都打过交道,一照面就认出来了,可跟他们走在一起的女同志,他们没见过不说,还是跟齐小叔一齐坐吉普车到大队部的,心思一转就想明白来人是谁了。
想明白了,两人就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是夏菊花同志吧。你好,我是西北军区后勤部干事,我叫林宏亮,这位是我的战友李俊青。”
可能是车坐的时间太长,刚才又强压着没吐,夏菊花的头就有些蒙蒙的,略迟疑了一下,才跟人浅浅的握了一下手:“你好,我是夏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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