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样加起来,你说我能不想着修路吗?”夏菊花越说越觉得前路黑暗,整个人委顿在椅子上提不起精神来:“编席组能签这些订单多难呀,要是因为运送不及时再签不上,大家不是白学手艺了。挣不上外国人的钱,以后大家又得都窝在土里刨食吃。地就那么多,在地里干活的人多了,工分记得就少,社员又得重新过原来的苦日子。”
估计是看她的样子实在可怜,齐小叔的口气好了些:“你着急我能理解,可是现在是啥情况,百废待兴呀同志。除了让大家先吃饱饭以外,别的事儿都得靠后。”
“我们要是修路的话,光指着本大队的社员肯定不行,到时候不管路过哪个公社哪个大队,请他们的人帮着修路,我们管饭还不行?”夏菊花嘟嚷了一句。她的想法很朴素,既然县里担心还有人吃不上饭,那由平安庄大队管饭好了。
齐小叔听了眼前亮了一下:修路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如果平安庄修路的活计,分摊给路过的大队,无论是管饭也好换工也好,等于变相增加那些大队的收入。
齐小叔可耻的动心了:他是管着一县的县长,平德县所有人的生计都挂在心上,哪个大队增加收入他都乐见其成。平安庄这两年收入明显增加他高兴,别的大队能跟平安庄一起增加收入他更高兴。
于是他问夏菊花:“人家自己也有口粮,修到人家门前离自己家更近,不想吃你们的饭咋办?”
夏菊花觉得这就不是个问题:“不吃饭把饭钱折给他们不就行了,刚才我不都说了可以跟他们换工。不过我们平安庄的工分值太高,不能按平安庄的工分值给他们换,只能按他们各自生产队的工分值,或是县里平均数。”
现在得把工分值的事儿说清楚,因为夏菊花同样知道修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修完的,又是烧钱的行为,都按平安庄生产队的工分值,光人工一项就是天文数字。
齐小叔正在等夏菊花这句话,对工分值算法没提啥异议,直接摸起桌子上的电话,打了出去,等电话接通,他脸上对着夏菊花时的轻松全消,神情十分严肃的说起刚才夏菊花向他说的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几句问话,齐小叔按夏菊花的解释一一解答,电话对面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句话,齐小叔放下了电话。
他站起身来,向夏菊花说:“你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回去写一份报告吧。我先去书记那里商量一下,等你的报告交上来,县里得向地区汇报。”县长并不是平德县最高领导,书记才是。这么大的事儿,齐小叔一个人是无法做主的,得向书记汇报后再定。
“那我回去,能不能先跟社员们通个气,算一算大体能集资多少钱?”夏菊花一听有门,便想把工作做到前头。
对此齐小叔并不反对:“你可以先大体拢一下,不过先不能收社员的钱,我跟书记通气后,还要看地区的具体意见再说下一步。”
夏菊花当然懂,今天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回到平安庄后,她便让人去小学看刘力柱在做啥,如果闲着的话就到大队部来一趟。
听说是夏菊花找,刘力柱没耽搁,跟着找人的一齐过来了,夏菊花招呼着他坐下,说出自己的目的:“……你就把报告抓紧时间写出来,争取明后天能交到县里去。”
刘力柱挠了挠头问:“大队长,咱们这路非得修是不是?”
夏菊花头点得很坚决:“嗯,不修的话,说不定哪天下大雨,车子都进不来了。其实订单还好说,咱们编席组打了提前量,可供应部队的酸辣粉不能耽误。”
“那行,我回去写。”刘力柱已经领会了夏菊花的意图,站起身来说:“大队长,你知道我们家前几年的情况,多的钱我也拿不出来,要是集资的话我们家出二百。”
听他竟张口就要集资二百块钱,夏菊花有些感动:在编席组成立之前,刘力柱家是欠帐户,也就是这两年刘力柱教书、马小芹进了编席组,家里才缓过来,可跟平安庄生产队其他人家比,他们家的日子只能算中等偏下。
二百块钱不说是他们家全部的积蓄,至少也得占一多半。可刘力柱连能不能能修成路都不考虑,直接就要参与集资,完全是出于对夏菊花本人的信任。
这让夏菊花不能不感动,劝他:“你回去跟小芹商量商量,集资还不一定能不能成呢,可别为了集资的事儿,你们两个再生气。”
多年来体弱无法参加集体劳动,让刘力柱有些自卑,哪怕现在教书没下地那么劳累,把身体养好了一些,他还是不善与人争辩,所以对夏菊花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大队部。
夏菊花的心,却因刘力柱主动要求集资久久不能平静。她相信,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跟刘力柱一样单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便参与集资的一定不在少数。大家沉甸甸的信任,让夏菊花觉得该想一个啥办法,不让大家因为对自己的信任吃亏。
不集资路肯定修不起来,所以资肯定要集。而且现在还没有收过路费的概念,夏菊花胆子再大也不敢把这个概念提出来——上辈子收费公路被骂、被告的新闻听得多了,她跟所有老百姓同样反感,哪能让自己成为自己都反感的人。
可想让大家的集资有所收益,修好路又不能收费,最好的办法就是谁受益谁付钱——粉条厂和编席组是目前修好路的最大受益者,夏菊花觉得可以从这两个地方的收益里,拿出一部分来给集资的社员做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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