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低“嗯”了下,他戴着口罩,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漆黑,浓密的长睫下,蕴藏的光芒幽深静谧。
他抬手,宽大的掌心落在少女头顶,轻轻压了压,将她推上来的帽檐重新按回去。
“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如同耳语。
阿洛耳根有些烫,忍不住拉下口罩,飞快踮脚在他眼眸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然后,她就被谢无年的鸭舌帽帽檐给磕到了额头。本该吻在眼角的,也只隔着口罩落在他的鼻梁上。
男人眼底荡开一层清浅笑意,好似湖面一点涟漪。
他伸手给阿洛揉额头,又帮她拉好口罩,折腾好一会,终于走进了法庭大门。
时间其实还没到,他们在法庭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正式开始了。
偌大的厅堂内一片寂静,气氛也格外肃穆沉重,阿洛与谢无年静静坐在听众席。
法院审理案件大都选择公开,接受人民群众旁听。这边除了他们,还有许多旁听者,比如几个报社记者,受害者家属和周边听到消息义愤填膺的群众,以及三中的老师,阿洛还看见好几个眼熟的三中同学,其中就有同桌李思齐。
在落针可闻的死寂中,犯人被带上法庭中央。
短短几天时间不见,他便仿佛换了一个人,原本白胖的身躯瘦了一圈,脸庞苍白浮肿,头发全都被剃光,身上穿着囚服,死气沉沉地被全副武装的武警押上去。
面对法官的审判,他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大概是明白结局如何,连辩驳的念头都生不起来了。
阿洛知道朱家全的家人今天没来,他那个副市长老婆妹妹也不可能帮他,现在这事根本不是他们能控制的,而且最近司霆在查副市长,对方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再来沾手这件事?
这下,他这一辈子算是真的走到头了。
法官的宣判很快就出来了,几乎没有任何异议,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这个判决的一瞬间,阿洛听见身边传来好几道小小的欢呼声,不少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把这个人渣畜生枪毙,是众望所归的结局。
从法庭出来后,在里面保持安静的人们瞬间开始相互交谈起来,一个个脸上挂着畅快的笑意。
“幸好是死刑,不是死刑我第一个不同意,那畜生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是啊,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很遗憾,那些无辜女孩受到的伤害,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等那个畜生被枪毙我也要去看,不见到他死我不解气!”
“哎,我就是一个三岁女儿的父亲,想到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就担心我女儿将来的安危。等回去我就要好好告诉她,万一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隐瞒,大胆将坏人的名字说出来。可耻的不是受害者,那些被伤害的女孩没有错,错的是世俗的偏见和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声,阿洛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也正侧头望着周围欢呼雀跃的人群,神情里透着一点伤感,又似乎有一点欣慰。
“谢无年。”阿洛轻轻唤他一声。
谢无年回过头来,面色重新恢复平静,他看着阿洛,嗓音微哑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阿洛想也不想地点头:“好。”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岚城郊区一个墓地,今日天气阴沉,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级级阶梯,和一个个竖立在阶梯上的灰白色大理石墓碑。
这处墓地建在山坡上,风从此处刮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谢无年手持百合花束,在一个墓碑前停下脚步。他面前的这个墓碑上,照片里映着的女孩正抿唇轻笑,她眉目宁静,眼眸清澈,百合花般美好。
谢司月之墓,五个大字,衬托着那张如花的笑颜,阿洛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谢无年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又单膝跪在地上,将几棵不知何时生出来的杂草拔去,他用手一点点抹去墓碑上的灰尘,做完这一切,他红着眼嗓音沙哑道:“司月,哥哥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呼啸的寒风,绵延不绝。
阿洛也弯下身去,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中女孩的脸庞,轻声说:“学姐,以后你不用再害怕啦,下辈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哦。”
谢无年轻声问:“人有下辈子吗?”
阿洛思索了一瞬,回答说:“有的吧,肯定是有的……”她不就是在无尽时空中一次次穿梭吗?
细碎的话语声被狂风吹散,散落在风中,传到不知名的远方。
在墓地呆了许久,两人才出来,结果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一个中年女人,女人面容瞧着格外憔悴,一看便是被生活压迫到麻木的女性。
彼此撞见,女人与谢无年都停下了脚步。
谢无年面色霎时冷凝,阿洛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仿佛一池温柔的春水冻结成了冰。
女人眼神惊慌失措,张了张嘴,喉咙里泄出怯懦的语声:“无年,我听说、听说那个凶手找到了……”
谢无年冷声打断她:“当年你没有管司月,现在还来这里假惺惺做什么?凶手找到了和你有关系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不,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而司月,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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