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陶瓷不少见,但陶瓷摆件很难得,而且这猫的模样也不是国内常见的白猫黑猫,反而是欧洲才有的乳黄短毛猫,这东西是很久之前一个外国人来跟常家做生意,给常家带来的礼物之一,十分精致,即使过了二十来年,也依然不过时。小姑娘都喜欢这样憨态可掬的东西,温秀薇不例外,那位堂姐更是不例外。
温复铭不知道这猫的耳朵为什么只剩下一个了,也不知道这猫为什么会离开温秀薇的手中,反而变成了这个杂乱的屋子中的一员,他只知道,这家人的话,他是一句都不敢信了。
大嫂哭起来就没完,温复铭听了一会儿,就跟他们道别了,常方圆还想在问一些问题,却被他强硬的拉了出来。而出来以后,他们也没走,到周围转了转,在常方圆不解的目光中,他来到隔壁的弄堂,找到一户人家,问他们知不知道温秀薇这个人。
“当然知道,秀薇这孩子多争气啊,怎么,你们也是来打听秀薇住在哪的?别费力气啦,她早就不住在这了!”
温复铭笑了笑:“我们不打听这个,老人家,你认识温秀薇多久了?”
“好久啦,她和她爸妈来这边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孩子还小,天天低着个头,连叫人都不敢,哎呦呦,让人心疼的紧,现在好啦,麻雀变凤凰啦。”
这老太太说话挺实诚的,就是总想跟这俩外乡人炫耀自己认识温秀薇的事情,她确实认识,可是温秀薇住在这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在她嘴里,好像她们关系很亲密似的。
爸妈?
温复铭和常方圆对视一眼,他们刚才可没听到大哥大嫂说这件事,常方圆扭过头,继续问老太太:“秀薇在这过得好吗?”
老太太摆摆手,脸上似有为难。
常方圆愣了一下,然后,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张纸钞,“老人家,您拿着,回头给自己买点营养品吃。”
常方圆刚回国,手里还没有多少人民币,就这几张十块钱的钞票,还是刚换来的,除此以外,她包里就全都是外币了。
老太太的眼睛本来很浑浊,可一看见这张大团结,她眼睛瞬间就明亮了,好家伙,连困扰多年的白内障都变好了。
……
收了钱,老太太再也不怕说闲话被温家听见,她对温复铭和常方圆招了招手,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一点都不好!那家人可偏心眼了,都是孩子,手心手背不都一样嘛,可他们家就不行,只对儿子和大女儿好,秀薇在他们家就是个使唤丫头,春夏秋冬,每天都得给他们烧水做饭,那么小个人哦,脸上整天黑漆漆的,除了做饭,还得洗衣服、做家务,他们家的大女儿,老抢秀薇的东西,我都看见过好几回了!”
常方圆愣愣的听着,明明是春天,可她的心就跟泡在冰窖里一样。
老太太还在说,“亲生的还能分出三六九等来,我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家,这不,前些年,知青下乡的名额分到他们家了,老大和老二都成年了,可他们非要老三秀薇下乡,当时秀薇才多大呀,真是没见过这么心黑的父母,不过,这事说起来,也算他们做了一个好事,要不然的话,秀薇哪有机会出去拍电影啊,这就叫祸兮福所倚~”
老太太一口牙都快掉光了,笑起来的时候眯眯着眼,看着特别的慈祥,但她再慈祥,常方圆也注意不到了,两行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她强忍着才没哭出声来,旁边的温复铭十分沉默,他带着常方圆离开这户人家,走到了一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常方圆才痛哭出声。
她打着温复铭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我当初说咱们带秀薇一起走,你偏不,非要把她送你大哥家去,你大哥还是人吗?一家子畜生!我说他们怎么都不敢正眼看我,原来是心虚,我恨死你们温家了!”
温复铭一声不吭,常方圆打他很疼,他也全都忍了。
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
当初他以为他们出国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而且他很信任他的大哥,觉得都是一家人,除了自己和妻子,也就是大哥大嫂能把温秀薇当亲生孩子这样对待了。常方圆本来想让他把温秀薇送到自己娘家去,可是岳父去世,岳母年纪太大,而且他们家一共三个舅舅,两个嫁出去的姨,家族庞大,温复铭就觉得,他们不会对温秀薇照顾的太好。
现在看来,哪怕人家的家族再庞大,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照顾成使唤丫头啊。
一件坏事发生了,大家总会忍不住的思考,要是没发生,要是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会怎么样,可要是真的往回想,就算没把温秀薇送到大伯家里,送去了常家,她也不会过上好日子。因为常家被定成了资本家,万贯家财都被抄走了,一家人全都跟老鼠一样苟且偷生着,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折磨,还真分不出来到底谁好谁坏。
可这些都是理中客的想法,温复铭是局中人,他是没法冷静的分析这些的,他现在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愤怒,在妻子不停的哭诉声里,温复铭捏紧了拳头,他转过身,又往温秀薇大伯家走去。
温复铭今年四十多岁,他早年在国外留学,和常方圆结婚比较晚,都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可他并不是一个多么稳重的人,他大胆、敢于冒险、脾气还特别不好。
知道他这是要去教训那一家人,常方圆没有拦着,可是她怕温复铭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来,所以擦擦眼泪,她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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