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将笔放下,从书桌后走出来,面色微沉,“你是恪守了礼节的,论起来也是她的不是。”
阿鱼却担心道:“可是祖母那里,沈太太总是祖母的娘家人,我这样却是叫祖母为难了。”
老太爷叫她起来,“你不须担心,你且将这诗写来,我叫人送去你祖母那里。”
阿鱼便起身放下画轴,另外抽出纸来将诗写了下来,待墨干后递给老太爷,老太爷便唤了一个丫头来,交代了几句叫她去堂上找老夫人,又对阿鱼道:“这‘雨载蛙声处处鸣’一句,将‘鸣’改成‘闻’,这诗就上了一层。你这句是笑话她鸣别人的风光,改了便成了爱张扬别人风光的人,叫人听了呱噪厌烦。”
阿鱼恍然,“我还想我念出之后总觉不够,原是这里。”
老太爷大笑,“这就是觉得自己挖苦得不够狠,心中懊恼。”
再说老夫人这里,一个小丫头上来在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便见她拧起了眉,待那丫头走后她便沉了脸色,“我看你们家是不需要帮忙的,有郡王府做靠山,怎么还特特跑到吴县这小地方来走亲戚?”
沈太太不知道她怎么提到了郡王府,有些茫然,讷讷笑道:“姑母这话是何意?”坐在她一旁的沈忱却是微变了脸色,垂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冷声道:“你在我这里说得委屈,我只当我侄儿一个小小太常寺博士,你们定是再本分不过的,竟是跟安平郡王做起了亲戚,你公爹缘何遭贬你们可还记得?”沈太太的公爹,也就是老夫人的长兄,昔年安平郡王外出围猎伤了百姓,他在官家面前为其求情,被贬宜州,竟是伤寒交迫就死在了路上。
沈太太便有些局促,手上帕子搅了几转,才道:“姑母,我们是万万不敢跟皇亲攀扯的,只是东京官宦云集,又来往做亲家,虹桥上撞了马车十辆有八辆都能说是亲戚的,我娘家侄女儿不过是嫁给了郡王府的一个庶子,哪里称得上亲戚。”
老夫人却道:“若不是亲戚,你家姑娘怎么口口声声郡王府?”说着叫人将那张纸递给她,“你家既然看不上鹿鸣院,何苦委屈了郎君来我家读书?既然有安平郡王做靠山,侄儿的事便不需要杜家帮衬了,免得我落你姑父埋怨。”
沈太太这里接了纸过来看了几眼却不明白,还是沈忱接过,看字迹娟秀,又读了内容,便明白怕是妹妹在杜家姑娘们面前拿郡王府说事,叫她们不喜,写了诗讽刺她,就起身向老夫人行礼,“求祖姑母原谅,瑶儿年少无知,只是因同表姐亲密时常会提起她,并非是看轻了鹿鸣院。”
老夫人却是阖眼摆摆手,语气无奈道:“我是做不得主的,如今这诗是老太爷叫人来送给我的,他定然是生了怒,且不说他,只我听了你妹妹的话都是要生气的,何况老太爷。鹿鸣院是我杜家教导儿孙们的地方,就是连学林位同副相,他孙儿去鹿鸣院看书都要经过老太爷的允许。”
沈太太正待要开口,就被沈忱拉住,他年纪不过十七,心思却重,拉了母亲叫她不要再多言,“忱儿跟母亲回去会对妹妹多加教导的,今日打搅祖姑母休息了。”
沈太太虽有不甘心,还是跟着儿子一起告辞离开了。两人出了松鹤堂,离杜家分给他们的丫鬟远了几步,沈太太道:“你妹妹怎么就挑衅起了杜家姑娘来?我在她面前夸杜家姑娘们好,是想叫她跟人家说话时好好奉承的,怎么倒惹了人不快?”
沈忱虽埋怨沈瑶坏事,但是也是他疼爱着长大的,便安慰母亲道:“瑶儿生性骄傲,恐怕是见到杜家姑娘生了攀比心,拿郡王府来说事。”
沈太太急得步子都迈大了,“这可如何是好?你爹那里七八年了也没升上去,先前还以为安平郡王会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帮帮忙,谁知道他自己先受了官家厌弃,将来这爵位传不传得下还要看官家的意思。本来见杜家你大表叔如今受官家看重,又有连家这么好的亲家,他们肯提携一二也是好的,谁知你妹妹竟是个……”说着就要掉下泪了,沈忱忙扶着她,杜家那个丫鬟看了就要上前,被他挥手叫退。
沈忱扶着母亲向前走,眼眸深沉不知思量了些什么,沈太太又低声啼哭道:“可怜我儿,应天书院又没考进,想叫你来了杜家这里读书竟是也不成了。”沈忱拍拍她的背,“娘不要心急,总有机会的,杜家不肯帮忙就罢了,实在不行我往后不考进士科,考了明经也是有出路的。”
沈太太忙伸手打他,“你这个不成器的,你爹就是考了明经这十七八年了才得了个七品官,你这是要气死我。”
沈忱见杜家那个丫鬟又看了过来,便道:“娘不要激动了,等回去再说。”却事看了看袖中的纸,眉头凝了起来。
老夫人待人走后就叫人去将阿鱼叫来,谁料老太爷跟着一起来了,阿鱼进来又是乖觉跪下,“求祖母责罚。”
老太爷手中一柄折扇晃悠着,悠哉道:“你有什么错,写诗做学问难道错了?”
老夫人见他阴阳怪气,攒眉剜了他一眼,“你又是什么圣人?在这说些风凉话。”
老太爷斜眼瞟她,跟丫鬟们调笑:“你家老夫人急了哈哈哈。”
老夫人便要用扇子扔他,浓墨忙跑了进来,“两位老神仙怎么又吵了起来?”眼疾手快接住了扇子,又见阿鱼低头跪在一旁,“五姑娘还跪在这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