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都是假的。
抠在掌心的手指攥的发白,凉意还未浸入心肺,温热渐起,却是裴衡止递在手边的一杯清茶。
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平静了然,冲她弯弯了眉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又有人被搀扶进来,她发丝早就被汗湿透,黏黏贴在面上,眉目间依然覆着一层黑布,口中塞了一大块绢布,手脚也被软绳缚着。
露出的面颊苍白至极,并不陌生。
正是在小厮、街坊面前身死的徐莹,辞海书局的徐掌柜,方云寒的合作者。
她蔫蔫跪坐在地上,过往总是高高扬起的下巴,早已无力地垂向胸前。
冯小小扫了一眼,再看向身侧悠哉饮茶的裴衡止,眼珠转了转,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小兔子终于不再木呆呆的,郎君心里一轻,总归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机,长臂一伸,极为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做得自然又顺手,似是没瞧见冯小小骤然红透的耳尖,手指一顿,却未收回,只将她鬓间碎发轻轻拢在耳后。
不经意地碰触,刚刚只是红透了耳尖,顷刻间,发髻里藏着的耳垂也红得好似滴血。
偏此刻牢房里已经开始审问。冯小小心下一顿,抬起乌黑的水眸悄悄睨了他一眼,浓密的长睫眨了眨,满是疑惑。
压住想要再欺负她的心,郎君正色,与她点了点之前覆黑布的眉目与鬓间。
咦?!
他的意思,冯小小怔了怔,该不会蒙眼黑布掉色了吧?
还不及细想,隔壁传来方云寒一声冷哼,“我已说过,从一开始的部署再到早前的别院纵火,断崖追杀,全都是徐莹的主意。我不过是被她胁迫!”
秦羽嗤笑,“方大夫昨不还一口咬定,自己绝不知情么?怎得这么快就变了卦?难不成——”
他意味深长的停顿。
方云寒挑眉,不顾全身酸痛,坐起来道,“我若不说些什么,你们不会放过我,不是么?”
“与其在这被你们折磨至死,我倒宁愿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方大夫不愧是有功名在身的聪明人。”秦羽抚掌大笑,“我朝律例,您倒是门清。”
大晋律法,凡有功名者,犯胁迫之罪,可革除功名留布衣之身,免去其他刑罚。
“你不必冷嘲热讽。此地并非真的牢狱,你们若要定罪,必要先经京都府衙,再呈上刑部。”
方云寒眼中讥诮,“况且安生还在京都府衙,就别院起火一事,我作为证人,自是要被传唤,更何况如今徐莹身死,闹得众所周知。”
“就算你身后之人能够只手遮天又如何,谁不知当今陛下最是忌后宫干政。现在舆情非议不断,说不定明早便有折子递上,直言京都府尹玩忽职守,若是进一步查出有人干预府衙办案。”
他得意一笑,“你猜,你们还能关我多久?”
“不得不说,方大夫当真是好算计。”秦羽淡淡附和了一句,“只不过天家心意,非你我可揣度。”
“既然方大夫一口认定是徐莹徐掌柜胁迫,不知她一介女子又是如何胁迫与你?”
“一介女子?你也未免太小看能将辞海书局做大的徐莹了。”方云寒缓了几口气,眉间冷意起,瞧着手腕上沉重的铁链,“她先是下药诱我,说是失了清白之身,再以退为进,以小产为由,叫我内疚,将我玩于鼓掌之间。”
“我不过是个书生,就算学了一身医术,又怎么是她这种心狠手辣,工于算计之人的对手。”
“她甚至用我挚爱之人相威胁,这三年来,每每看到她睡在我身边,我都觉得恶心。”
“昨夜更是用腹中骨肉/逼我谋害小小。”
方云寒面上做出个伤心模样,“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小小是他唯一在世亲人,我珍之爱之,原本我还打算等她及笄便上门求亲。可这一切,都被徐莹这个毒妇破坏。”
“所以,你便请人杀了她?”秦羽淡漠插道。
“杀了她?”方云寒垂眸,轻笑道,“公门之中,说话可是要证据的。我虽恨他,但绝无谋害之心。况且,我昨夜就被你们带至此处,她今早大出血身故,试问,我又如何下手?”
“方大夫说得不错,只不过——”秦羽眼眸微亮,“我们的确说过徐莹身故不假,可方大夫又是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他顿了顿,满意地瞧着方云寒面色渐渐难看铁青,“她是在今早暴毙的呢?还是说,这所谓的流产大出血,本就是你一早设计好的?”
手边的清茶渐凉,冯小小听得瞠目结舌。印象里那个品行幽雅,磊落大方的青衫君子,本质竟是如此不堪,颠倒黑白不说,竟是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呜——”
原本跪坐的徐莹忽得抬头,恨恨呜咽起来。
裴衡止抬手,立马就有两个黑衣人将虚弱无力的徐莹带了出去。
一墙之隔,忽得响起了女子歇斯底里的叫骂。
走出明间,冯小小似乎还能听到徐莹撕心裂肺的哭喊,“方云寒,你还是不是人,我小产哪次不是为了你!是你先许诺我平妻之位,明明是你醉酒强我在先,你.”
平妻?!
冯小小脚步一顿,心头却浮上一桩旧事。
那是前年年关守岁之时,正逢大雪漫天,那也是方云寒陪她过得第一个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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