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的父亲被从代州秘密押送到五行谷,都是这位世子一手操办,她父亲所受的极刑,甚至五行谷中那个悬空的牢狱,都是出自这位人面兽心的忠勇侯世子之手!
她怎么可能不恨呢?
林慎从王德兴手中接过商沐风呈上的奏报,又从早准备好的宫人手中接过一个发旧的木盒。
那是林悠和燕远从代州带回来的周新吴的信件,虽然有许多已腐烂了,但只剩下的那些,也能清清楚楚辨认顾摧的身份。
啪!
一叠的证据被乾嘉帝扔到顾摧和顾平荆的面前,被押着的淑妃顾毓秀在看见那盒中半张信纸的一瞬间,便惶然停止了挣扎。
那信纸她再熟悉不过,正与从前兄长往宫中传递消息所用的纸一模一样。
那时兄长说这种纸特殊,无需另作标记她便能明白,谁又能想到如今竟成了一道催命符?
“顾摧!”林慎厉喝,“四年前你伙同胡狄陷害忠良,令燕家祖孙三人埋骨边关,无数将士牺牲在海崖山;暗中参与修建五行谷,囚禁余世缨;四年后你屡次阻碍粮草运送;里通胡狄,欲令北军战败,出卖国土;如今你举兵谋反,犯上作乱。你屡屡罪行罄竹难书,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要狡辩!”
顾摧赤红着双目,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林慎,还有他身后明晃晃的龙椅。
只差一步啊,就只差那么一步,站在高位之上就会是他,该胜利的也会是他!
“我不会输,我不会输!”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朝着上首的乾嘉帝便冲了过去。
“圣上!”
“父皇!”
承乾殿内外忽然大乱,那些跟随顾摧的叛军忽地起兵欲往殿中冲进来,却与包围他们的金鳞卫缠斗一处。
而殿内,在顾摧冲上高台的一瞬,两柄长剑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他的身体,让他真的停在了离那皇位一步之遥的地方。
燕远手里是展墨的剑,他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向旁边的林谚。林谚比他更近,所以竟能与他同时出手刺中顾摧。
可他其实没想到那位大皇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杀顾摧,是有背负了四年的家仇,可林谚……
“皇兄……”林悠骇然看着面前的场景,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大皇兄的剑显得格外清晰。
她记得,大皇兄是甚少使剑的,他一向是个如春风般温和的人,从前还总说那些利器使不好了容易伤人,所以才佩服燕远的一手好枪法。
可如今,连大皇兄这样的人,也拿起了剑……
“谚儿……”顾毓秀失力跪了下去,她的儿子,亲手杀了她的哥哥。
林谚紧紧攥着从林谦腰间拔/出来的那柄剑,他看着曾经他也信任过的舅舅的背影,一字一顿道:“谋害父皇者,死。”
群龙无首的叛军很快就被金鳞卫全数镇压,承乾殿内外都是一片狼藉,但夜却好像更为宁静了。
顾毓秀被押送出承乾殿时,遇到了从沐芳宫赶来的贤妃司空瑛。
走过司空瑛身边时,顾毓秀停了一下,她此刻早已没有了昔日风华绝代的模样,只是讽刺地笑着。
“司空瑛,你知道吗?这个宫里,最清醒的人,其实是闻月。”
司空瑛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她站在原处,望着宫人将顾毓秀押送离开,忽然凄凉地笑了一下。
最清醒的人是先皇后吗?是啊,其实她早就知道,也早就清楚了。
她还记得那是她刚进宫不久的事情,一个满树金黄的秋日,闻月与她坐在定宁宫的秋千上,温柔地回忆着她们还在闺阁中时候的趣事。
夕阳西落,她的身影格外柔和,像是身处幻梦中一般。
司空瑛记得,末了,她说:“圣上是个好君王,是个勤勉的君王,可他不是好丈夫,更没法做一个臻于完美的父亲。这宫里,期盼任何事情都好,唯独不要期盼的,便是圣上的感情。”
司空瑛很难想象那会是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后说出来的话。
可此后数十年,她亲眼看着闻月离开,看着罗贵妃身死,看着这后宫之中的宫妃一个个变成她们从前最讨厌的样子,却是越来越明白当时闻月那些话里的意思。
圣上确实是一个好君王,还是个精于谋划运筹帷幄的君王,可他最爱的只有自己,这后宫之中的每个人,遑论受宠还是不受宠,其实都是一样的。
罗秋荷以为圣上心里爱着闻月,所以此后这些年不准任何人模仿闻月的样子,可司空瑛明白,那不过是一个帝王自诩情深罢了。
她记得闻月离开的那个冬天,在缠绵病榻时,曾微笑着问她:“你说圣上待我不同,可这三宫六院,可曾少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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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被查封了,镇北军的旧案沉冤昭雪。
燕老夫人在祠堂长跪了一个晚上,似乎终于了却了心愿,在第二日自请面圣,呈上圣上赐下的一块“忠魂”牌匾。
林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人将这块牌匾悬在了天风营主帐之中。
又一年春来的时候,林悠听说顾萱自尽在被发配往南疆的路上。
她忽然想起前世,顾萱与大皇兄成婚后,两人几乎是互相折磨了许多年,她那时甚至觉得顾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连此前京中关于她的才女传闻都一并认为是众人没有辨别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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