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晗玉将手放到古琴上,想了想,一曲《贺新郎》从她的手下流泻出来,既然今夜故人在此,那就遥祝他婚事顺遂吧。
希望这个四公主是位貌美贤淑的女子,能够和他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川江水面微微晃动的画舫中,顾晏对朝他敬酒的宋知州轻轻颔首,手举酒杯正要饮下,忽然听到一曲带着些许洒脱和灵动的琴音响起。
他抬头往琴音飘来的地方望去,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还有五彩锦缎在风中飘摇,阁楼露台上占满了花枝招展的歌伎,谈笑声此起彼伏,将琴音渐渐盖了过去。
“顾将军?”宋知州见他顿住,还以为自己招待不周。
顾晏回过头来,和煦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夜,满堂宾客很晚才散尽,徐晗玉弹弹停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才能收拾东西回去休息。
“玉娘,”木兰叫住她,“白日你回去好好休息,夜里知州大人还要在府中摆宴给朝中的大人们接风,你要一同去伴奏。”
徐晗玉皱起眉头,“顾将军也要去吗?”
木兰知道她的心思,这顾晏也是北燕旧臣,二人说不定往日还有什么纠葛,自然是不想被认出的。“你放心吧,顾将军已经去城外的军营开始训练水师了,今晚不会来。”
徐晗玉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嗨,不会让你露面的,你只管戴着你的面纱躲在屏风后就是了,我这里年轻漂亮的歌伎舞姬们这么多,想出风头的大有人在,哪里轮得到你,要不是翠颖非要跳飞天,那曲子又只有你弹的好,我才懒得叫你。”
翠颖算是春江坊最出挑的舞姬了,若是得了哪个大人青眼,春江坊的生意便能更上一层楼。如此,徐晗玉也只好应了,木兰也算帮她许多,不好叫她难做。
夜里,徐晗玉抱着古琴,随着楼里的姐妹们到了宋府,默默找了个角落坐着。
这飞天曲子难弹,舞也不简单,翠颖苦练许久才有了几分模样,今夜是打算压轴表演,博个彩头的。
宴席上的大人物们美女美酒相伴,推杯换盏好不尽兴,这宋知州真是个会做人的,将这些宾客伺候的舒舒服服,想必日后官运亨通。
酒席正酣,忽然来了小厮急忙跑到宋守之的那桌旁,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宋守之赶紧放下酒杯,往府门外走去。
大家俱都停下响动,好奇地往那边望去。
宋守之还没走出小院,一身穿绣有四爪蟒袍的雪白直襟长袍的男子正大步走来,见到此人,满堂宾客认识的全都下跪行礼,一旁不认识的也赶紧跟着跪下来。
“见过燕王殿下。”众人纷纷说道。
谢斐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一旁随行的年轻侍从自取了个干净的银杯,为他斟酒。
“起来吧。”谢斐的声音透着一丝冷冽的慵懒。
有些胆子大的好奇打量这位燕王殿下,他五官凌厉,身材欣长,坐着的半个身子挺的笔直,黑发全部束起以镶玉鎏金冠固定住,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些微上位者的迫人气势。
宋知州和燕王殿下似乎有些交情,上前攀谈一番,宴席气氛渐渐又活泛起来。
翠颖在台后有些兴奋,马上便轮到她献舞了,原以为顶多得到那位大腹便便的刺史青眼,哪里想到半路来了个燕王殿下,比起昨日的顾将军还要英俊潇洒,这可是她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玉娘,一会儿你可别出岔子,我转起来的的时候你的琴音可得跟上。”翠颖嘱咐徐晗玉,其实比起她频频挑错舞步,徐晗玉的琴可是从未错过一个音符。
但是此时,徐晗玉却无心争辩,她整个人就像鸵鸟一样,缩在一处,只希望那人可千万别注意到她。
翠颖听说过她好像有口疾,不怎么说话,也不以为意,现下见她这幅瑟缩的模样,心里更有些瞧不起,真是小家子气,居然这么害怕燕王,这样的人就像是云雀,便是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抓不住,她翠颖可不一样,就像她今日跳的飞天舞,她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谢斐同宋守之说了几句江州水师的事,他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谢腾好大喜功,建议元章帝训练水师要剿平水上倭寇,但现下大乾刚刚安稳下来,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贸然剿寇不一定是桩好事,何况水师训练劳民伤财成效如何还未可知,是以谢斐这才在回元都的路上绕道江州,探一番情势。
“我时间不多,你长话短说。”谢斐不耐地打断宋守之的长篇大论。
宋守之举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薄汗,他哪里知道这位阎王会在半夜里来找他谈什么公事,多少年过去了,谢斐当年为了他妹给那个杜女郎下毒的事大闹他家的阴影可还在他心头萦绕着,是以他一句话都要斟酌半日,生怕又惹这位阎王生气。
“水师的事情其实下官也是才刚刚知晓,目前主要是顾将军才统筹……”
谢斐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宋守之浑身一颤,还以为是他说错了什么。
他顺着谢斐的目光看过去,院子中一个身着玫红纱裙的舞女正伴随着悠扬的琴音缓缓起舞。
这舞姬是木兰手下一个叫翠颖的,今日这舞还不错,看起来是花了心思的,宋守之看着谢斐的眸子从淡淡的茫然转为震惊、欣喜,又强行压制下去归于平淡,心里自以为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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