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军还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张民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哭腔:“大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我也很努力很勤快赚钱了。”
就连生病也拖着身体出工,就生怕自己不出的那一天,没赚到工分。
“大哥,我真是没有办法了。”
说罢,这个一米七几的汉子捂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屡次向大哥开口。
张军叹了一声,说:“你起来。我没说不借。那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做什么?”
张民闻言,立马就从地上起来,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抹,一边流得更凶,说:“大哥,你放心,等年底办了喜事,收回人情钱,我第一时间还你。”
年底发的钱用来办喜酒,所以只能用人情钱来还了。
张军点头,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拿钱给你。”
张民应着。
过了不久,张军这才拿出一小沓毛票和四张大团结。
张民数了又数,确定够五十了,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军叹了一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季冬说的话,又想了卖苎麻和棉花赚得的钱,转而想到社员的生活。
其实他弟家里的条件在村里来说还算是可以的,毕竟孩子比较少,又没有老人要养。
他爸妈前几年都仙去了。
但是就这样了,他弟娶儿媳妇还得借钱才能娶得到。
那么,村里那些条件不如他弟的呢?
张军不敢想,或者说之前都有意识不去想这些事。
越是想,他越是觉得,自己一直都坚持着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要是对的话,为什么社员们那么勤快了,还是那么穷。要是不对的话,那为什么?
张军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想明白,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他特地去了第三生产队,问了季冬。
“因为我们生产力水平太低了。”季冬一听,立马就回答着。
“生产力水平?”张军不明白,反问着。
季冬点头,说:“我们并不是不勤劳,伺弄庄稼什么的,我们都下苦功了。为什么还是那么穷?”
“那里因为我们地里的产出太少了。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M国那一边种田不用人,全用机器,选最优的种子,用最好的化肥,所以他们的亩产比我们高很多,我们的亩产很低。”
“别的不说,就拿隔壁的红星大队来说,他们有一辆拖拉机,所以他们运东西非常方便,一趟就顶我们十趟,并且要用到的人也少,我们要用到的人就多。他们有了拖拉机,他们大队的社员就能腾出时间做别的事情,比如弄个制糖厂什么的,就能赚钱。”
“所以他们大队的人比我们大队的人有钱。”
张军若有所思。
“所以,大队长,这个拖拉机,我们得买,买了拖拉机,腾出一部分人来弄榨油厂。”
“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钱,要是想弄一个榨油厂的话,还得向信用社贷款。”
其实有不用贷款就能弄到钱的途径,但是张军之前拒绝了。
季冬佩服这种人,只是不敢苟同。
“你先让我想想。”一下子接受那么多信息,张军的脑袋有些乱。
季冬点头,笑了笑,说:“大队长,买不买这个拖拉机,我只是建议。”
他只是建议而已。
毕竟黎星大队那么大,社员也多,没有拖拉机也能将事情给办完,只不过就是耗时久,耗力多而已。
张军点头。
下工的时候,张军走到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社员和穿着还有他们大队的房屋。
看着那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裤子,还有那些低低矮矮的泥砖房,甚至还有一些是茅草屋,想到县城里和市里的那些楼房,市里的那些人的穿着,张军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于是,等季冬正准备煮晚饭的时候,就见张军拎着一小条鱼上门来了。
季冬将鱼料理了,又炒了两三个菜,焖了一小锅杂粮米饭,这才招呼张军过来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
“季冬,你上次说的那一件事,我答应了。”张军吃了大半碗饭之后,扯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后说道。
季冬:?
他上次说了什么事了?
见季冬没反应过来,张军苦笑一声,说:“这两天,我在大队里转了转,发现我们大队真穷啊。”
“穷得连娶老婆都得借钱。”
季冬点头。
是真的穷,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红薯木薯芋头连换着吃,吃一两餐还好,吃多的话,肚子烧得慌。
就这些粗粮,有些人家还不够吃,只能吃个半饱。
后来张军当上大队长之后,情况好转了不少,至少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
但是吃饱和吃好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看到他们这样,我心里不好受。”张军叹了一声,又说着,“所以我打算冒险同意你之前那个提议。”
“我们秋季种十来亩坡地的棉花,卖一部分给纺织厂,另外一部分,则是卖给私人。”
这话似是用尽了张军全部的力气,他说完之后,整个人的脊梁都弯下去了。
让一个正直的,坚决拥护党的政策的老党员做出这样的决策非常地不容易,但是即便是不容易,为了黎星大队的社员,张军仍是做出了这样的违背自己良性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