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镜子定妆勒头,又仔细地给自己贴片子、带软头面,一双眼水光流转,稍微抬眸,就比春色绮丽。
祝家班的师叔师伯,那些师兄弟,甚至街坊邻里,都说,可惜了祝春风没学戏。
“卡!”
江阮拍完这段,就是登台,他回头想从徐小舟手里接水杯,结果是谢时屿递给他的,可他脸上京剧的妆很重,谢时屿也瞧不出他脸红。
润过嗓子,他上了台,台下已经坐满了群演,都是六十年代的打扮。
乱哄哄满堂人,嗑瓜子的说笑的,有人在抽旱烟,烟雾跟空气里浮动的灰尘混在一起,灯光师在钢厂礼堂外,挨着天花板的那几个豁亮窗户打灯,现在是夜晚,弄成了白天的光效,有种热闹又黯淡,昏黄的老旧感。
“《春风》,第三场六镜一次,Action!”
祝春风唱了出《牡丹亭》,从游园唱到惊梦,一抬头,突然间在嘈杂、衣服灰旧的人群里,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邵雪君穿了件深蓝色工衣,干净簇新,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硬朗的小臂,他叼了根烟,叼得比别人都更好看,朝他看过来时,嘴角勾起点笑意,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他吸进去。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祝春风嗓音清润,碰上邵雪君的眼神,跟他当着上百人的面相望,心慌,脸热,“和春光暗流转迁延……”
“卡!”场记再次打结束板。
张树还挺满意这一场,在监视器后抬起头,笑着对江阮说:“唱得挺好啊,不像是就学了几天的样子。”
“当然好,”群演散开,谢时屿走到台前,伸手扶着江阮从台子上跳下来,省得绕路,稍微挑眉,笑了下对张树说,“江老师家里有长辈唱京剧,在省戏团是名角儿,说不定等回燕宁,你还有耳福。”文艺汇演搭的台子很高,江阮一开始还不敢跳,他身上戏服穿得厚重,还好谢时屿搂了他一把。
他总感觉换个角度看,像是谢时屿抱他下来的,忍不住耳根发红,他还差点怼到谢时屿胸膛上,想起自己有妆,撑住他肩膀,才没撞上去。
他听见谢时屿跟张树说的话,也跟着笑了下,然后岔开话题说:“那我先去换衣服?”他们今晚还剩最后一场戏,就是电影里的初吻。
祝春风只换了戏服,匆匆卸掉脸上的妆,就跑出去了。
他怕邵雪君走得太快,还想问问邵雪君,难道也是钢厂的吗,他怎么没见过他。
没想到邵雪君就等在木棉树下。
祝春风一脸愣怔地看着他,直到邵雪君朝他招了下手,他才跑过去,心跳快得像要溢出来,“邵老师,你怎么……怎么……”
“《春风》,第四场一镜一次,Action!”
谢时屿推了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他眉毛稍微修了下,显得比原来略浓了一点,轮廓的深邃感更加强烈,他是真的有点混血,他外婆的父亲是法国人,中和到他面容上,就有种深情的错觉。
江阮有点受不了他这样看自己,真的有些脸红,再想说话时,谢时屿拽了他手腕一把。
这无论对于祝春风,还是邵雪君,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肌肤触碰,所以镜头下,监视器后,两个人手指都有点僵硬紧张,谁都没敢看谁,只有难言的暧.昧涌动。
夜晚,春风温柔。
“要送你回家吗?“邵雪君对祝春风说。
祝春风就坐到了他自行车的横梁上,这在别人看来,不算太出格,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有多出格。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经过小树林,邵雪君停了车,祝春风没有一点犹豫,跟着他走过去。
“卡!”场记打板。
张树才开拍没几天,竟然有点舍不得,要知道主演之间的默契感和契合度,那不是想要就能找得到的,江阮跟谢时屿拍对手戏,极少出错,数不清有多少镜是一条过的,对导演而言,看这样的表演是种纯粹的享受。
紧跟着就是吻戏,这场吻戏充满了青涩和试探,并不是很激烈,所以没全部清场。
“三镜一次!Action!”
江阮竟然真的有点羞耻,在镜头里跟谢时屿钻小树林……他被谢时屿推了一把,漆黑的夜晚,树林里还能听到小虫幽幽的鸣叫声,他抵住身后那棵树,月光从树梢间透下来,隐约照亮了谢时屿的脸。
他感觉到谢时屿的指尖触碰到他,抬起他的下巴,他幸好还记得说台词,紧张地喃喃道:“邵老师……”
谢时屿堵上了他的嘴。
先是试探地,就那样静止不动,跟他一点点摩挲着唇瓣,然后嘬吻,轻轻地咬他嘴唇,上唇、下唇,都咬得微红发烫,肿起来一点,江阮脸颊越来越烫,忍不住泄出一丝极小的呜.咽。
气息都交缠在一起,似乎贪婪地想要摄取对方的呼吸,这样才能生存。
谢时屿吻得越来越重,顶开他齿关,舌尖扫过他微热的口腔内壁,吻到他最深处,然后惊醒般睁开眼,喉结一滚,嘴唇慢慢分开,手却仍然落在他腰上。
“卡!今晚收工!”
这场吻戏仍旧无可挑剔,每一处细小的情绪,亲昵的程度,吻落下的位置,都相当完美。
“走啊,江老师。”谢时屿瞥见江阮湿漉漉、被他咬得泛红不堪的嘴唇,插着兜,故意像方才戏里那样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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