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给我布置的功课我都有做,可为什么我都做完了,阿姐还没回来”
“三姐给我买了好多糖,我吃多了,牙齿都坏了”
“今天和安伯府家的小世子打了一架,他笑我没了牙,可他自己门牙还漏风呢”
“……我想阿姐了”
看着上面殷殷之语,赵锦绣似乎看到一个小孩坐在椅子上写家信的样子,她看的又想哭又想笑,谢池南一向最注意她的情绪,听她轻轻啜泣了两下就立刻急得递了帕子过去。
赵锦绣也自然地接过抹了下眼泪。
谢平川见惯了他们这般,脸上神色依旧。
可赵泓尧看着两人这番举动却皱了下眉,他略显深沉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眼见他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明显身形一僵,却硬是扛着不曾躲开,以一种少年独有的力量恭敬谦逊地回望他,倒让老人多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老人先收回了目光。
而谢池南见他移开视线却依旧高悬着一颗心没有一丝放松,反而看着祖孙俩离开的身影,握了握拳。
……
这天夜里。
赵泓尧的房中多了一位客人。
谢池南来找他了。
少年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壶老人平生最喜欢的六安瓜片。
如今还没到这茶盛产的季节,加上雍州路远,从六安运过来耗费人力物力都不少,即使陶家生意做得大,如今也就几两藏在家中供自己家里人喝,可谢池南跟个强盗似的,当天下午从赵锦绣的口中知晓老人的喜好后便立刻去陶家抢了一小包……这会站在老人门口,他却莫名又变得紧张不安了。
“二公子这是?”
白衣侍从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亦或是不敢置信。
放眼几年前,谁不知晓这位谢家二公子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竟亲自捧着一壶茶过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若不是如今已经是晚上了,恐怕白衣侍从都得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天,看一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谢池南清了清嗓子,“咳,我来请见老大人。”
白衣侍从听出他话中的恭谦,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而后才朝他拱手道:“您稍等。”
他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后请谢池南进去。
谢池南听到这话却蓦然又变得紧张起来,但少年咬着牙,还是抬脚进去了。
赵泓尧坐在里屋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握着谢平川今日呈交上来这些年雍州的兵务和城中用度,这其中有不少是魏琮从前在管,这人虽然有逆臣之心,但在雍州的这六年倒也做了不少利于百姓的好事。
当初赵泓尧看重他就是因为他那篇关于民生的文章。
赵泓尧当初还想过,若是此人在雍州历练的不错,他便向陛下请旨让他入内阁,可惜他野心太大,也等不及就另攀高枝了。
听到脚步声从外头进来,知晓是谁来了,赵泓尧并未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公文,即使是少年向他请安,他也只是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谢池南看他这样,本就不安的心便更加紧张了。
可少年终究是无畏的,何况他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把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后,他就看着老人说道:“我喜欢赵锦绣,想娶她。”
门外白衣侍从耳朵尖,听到这话差点没摔倒。
他不敢置信朝屋中看了一眼,可两人在悬挂“室有春风”落地罩的里间,哪里能瞧得见半分?
赵泓尧倒不似门外侍从那般,只不过原本翻看公文的老人手指一顿,半晌后,他抬了眼,看着面前虽然紧张不安却依旧目光灼灼凝视他的少年,如午间一样,即使四目相对也寸步不让。
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眼神了。
即使是当今天子,也很少敢直视他的眼睛。
赵泓尧沉默一瞬后,忽然开口,“过来。”
谢池南一怔,虽然不清楚老人要做什么,但他还是立刻过去了,刚到老人身边就被递了一道公文。
“这……”
“打开看看。”老人倒茶,没看他。
谢池南打开公文,扫了一眼,上头所写是魏琮功过以及这些年他来往密切的名单,这些名字,他早在前段时日就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只是这一份名单却少了一个名字。
老人握着茶盏,轻嗅茶香,余光瞥一眼少年,问他,“可看出什么不对的?”
谢池南看一眼老人,沉默一瞬还是开了口,“少了一个人。”
“谁?”
“……您。”
屋中气氛忽然变得沉默起来,就连茶盏上的热气也仿佛在这一瞬凝住了,外头的白衣侍从都紧张地挺直了脊背,谢池南在老人那双寒潭目的注视下也不禁神色僵硬,脊背发寒。
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这位三朝元老、大汉支柱的气场和气势,如雪压山巅,心脏在这一刻收紧,呼吸也彻底停住了。
也怪不得朝中人甚至于龙椅上的那位都如此惧怕他。
谢池南的胳膊都已经因为紧张而绷得有些鼓起了,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愿在老人面前露怯,生怕因此让他觉得他是一个不堪大任、不能保护赵锦绣的人,便硬是咬着牙撑着。
好在这一股威压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老人就收回了目光。
他放下手中还未饮过一口的茶盏,双手交叠,看着少年说道:“这是陛下亲自交到我手中的折子,知道为什么这道公文上没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