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了一晚不曾闭眼不曾流泪也不曾倒下的赵锦绣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却忽然掉下眼泪。
她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变回了那个送走爹娘却因为要照顾弟弟一夕之间长大的小孩,即使哭也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躲起来哭,此时她紧紧抱着谢池南的腰,哭得小心又压抑,却又因为他的存在,多了一份可以露于人前的委屈。
“谢池南,我会不会没有祖父了。”她哭着问他,嗓音喑哑。
“不会的。”谢池南的声音也十分沙哑,他一边拍着赵锦绣的肩膀,一边红着眼柔声安慰她,“祖父吉人有天象,他还要长命百岁,看着你成亲嫁人呢。你知道的,他一向心疼你,怎么舍得离开你?”
“长命百岁……”赵锦绣低声呢喃,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她说,“对,我昨天才许愿祖父长命百岁,上苍听到我的祈求,一定不会让祖父有事的!”
她这么哭了一场,那根紧绷的弦倒是放松了一些。
谢池南见她情绪好了一些,低眉问她,“饿不饿,我带了你喜欢的早点,我陪你吃一些?”
赵锦绣吃不下。
刚要拒绝便又听谢池南说道:“要是祖父醒来,你反而晕倒,岂不是让他担心?还有生安,他还小,如果你和祖父都出事,你让他怎么办?”
他清楚她一切的命脉,果然,赵锦绣无法再拒绝。
她点了头。
谢池南带来的都是她从前喜欢的东西,可她却吃得味同嚼蜡,肚子填饱了便没再吃了,谢池南也没坚持,等人又多了一些,他便不好再待,只是在临走前,看着赵锦绣轻声嘱咐,“有事就派人来和我说。”
“好。”
他想抬手去摸赵锦绣的头,却碍于屋中进进出出的人,只能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赵锦绣,别让我担心。”
赵锦绣亦抬头看他,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她点了点头,哑声回应,“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谢池南便未再说,又交代了明初几句往外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过来的赵若微。
迎面碰到——
赵若微看到他的身影立刻停下脚步,小脸也跟着变了,结结巴巴喊人,“侯,侯爷。”
身边的丫鬟被她这副模样惊到了。
“我有话跟你说。”谢池南说完便径直往前走。
赵若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身形一抖,却不敢反驳,见谢池南往前走忙要跟过去,身边丫鬟要跟上,她拦了人,亦步亦趋跟着谢池南走到一棵树下,她两只手紧攥着帕子,以为他是因为之前的事找上她,白着小脸急道:“我有听你的话,没跟旁人说你和赵……”刚想说赵锦绣,就察觉面前俊美的青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看着那双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她心脏都缩了一下,忙改口,“大姐姐,大姐姐的事。”
谢池南找她并非因为此事,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替我看着她点,别让她太操劳,要是她有什么事就让人来给我传话。”
赵若微想到那日自己掉下的一缕头发,都不用谢池南威胁就忙点头。
*
没几日,所有人都知道了赵泓尧生病的消息。
宫里派了不少太医,朝中也来了不少人,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亲自登门探望,可赵泓尧的病却还是不见好。这个从前稳如天柱的男人,这一病竟跟被抽了丝一般,每日浑浑噩噩,醒醒睡睡。
见过他病容的人都说他这副样子怕是活不长了,便是活着,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
当初赵元安为他告的病假只有七日,如今七日早就过去,赵元安还没来得及和赵泓尧商量,朝中便已经有人传曹忍暂代首辅一职的消息,说是暂代,但朝中那些人精,哪个不知道曹家这是要起来了?
赵泓尧现在那个情况,起都起不来,怎么可能再处理内阁事务?加上丽妃怀有龙嗣,皇后和太子反被冷落,众人也都看出这朝堂的局势是要变了。
起初那些总往赵家跑送礼的人如今也都偷偷改换到了曹家。
赵元安想到今日从内阁打听到的消息,明日早朝陛下就会下旨由曹忍暂代首辅一职,又想到来时路过曹家那边排着的长队,他脸色愈沉,一路沉着脸,顾不上先回屋,他先去了赵泓尧的屋子,到那的时候,便瞧见赵赴守在外头,往里头一探,他压低嗓音问道:“父亲醒了吗?”
赵赴摇头,“醒来过又睡着了,郡主在里面守着。”
赵元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放轻脚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就瞧见穿着红衣的少女,才十几日的功夫,少女却瘦了一大圈,从前在雍州养起来的那些肉又没了,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瞧见赵元安便起来向他行礼,“二叔。”
“快起来。”
赵锦绣应声起来,看到他眼中的忧愁,心下略一转便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一早就听到院子里几个丫鬟说起外头的事,无外乎是从前来赵家送礼的人都去了曹家,也清楚祖父这一倒,最有可能升任首辅的便是曹忍。不愿祖父听到,她开口,“二叔上朝辛苦,我今日煮了茶,二叔要不要去喝一盏?”
赵元安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也未拒绝。
走到外间坐下,赵锦绣替赵元安斟了一盏茶便直接问道:“二叔是因为朝中的事烦扰吗?”
早知道自己这个侄女聪慧,却也没想到她这般机警,赵元安看着身边的少女,见她神色平静,眉眼与故世的大哥十分相像,这个家里,她无论是聪慧还是手段是最像大哥,也是最像父亲的,怪不得这么多孩子里,父亲最喜欢她。轻轻叹了口气,赵元安没再隐瞒,哑声道:“只怕不用多久,曹忍就要升任首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