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圣人薨逝,纵有质疑的流言蜚语缠身,他亦是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然,终究还是有图谋不轨之人,始终觊觎着他的位置。
他登基的头几年,委实不算安定。
扬州的节度使,剑南道的隧王,一个都不让他安生,先后扯着匡正皇室的旗号,起兵谋反。
社稷动荡,风雨飘摇。
他为平叛乱,御驾出征,浴血奋战了整整三年。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天下归于安宁,居于边境的南疆,却又在此时横插一脚。
韬戈偃武的将士们还没来得及庆功,便被南疆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加之那个南疆将领又属难得一见的将才,排兵布阵的方式变幻莫测,纵是征伐沙场多年的陆时琛,也在他搏命似的攻势之下,吃了不少亏。
营帐中,陆时琛紧盯舆图,抬手摁了摁眉心,吩咐一旁的顾北,道:“查,一定要查到这个褚渝,究竟是个什么底细。”
好歹也和褚家打过交道,顾北很快就将答案带回:“这个褚渝,是夫……褚宁的兄长。他似乎将褚宁病逝的事情怪到了陛下身上,所以就尚了南疆的公主,成了南疆的将军。而且褚家……好像早就在暗地里,和南疆有来往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褚渝亦是被命运逼上了绝境。
当年,褚宁被隧王府圈禁,褚家并不是全然不知。
为了救褚宁出来,褚家寻了不少门道,金银财宝是一箱接一箱地往外送,到最后,才好不容易换来隧王的一句合作。
隧王说,他可以保证褚宁无虞,但褚家,必须为他效力。
他需要南疆上好的兵刃,所以要借褚家的名头,去南疆采买。
褚家照做了。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褚宁病逝长安的消息。
——褚宁,竟然被陆时琛带到了长安。
在那之前,褚宁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一跟陆时琛离开,就无缘无故的……没了呢?
而这时,反军的兵刃也已备齐,他们于隧王而言,早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隧王要杀他们灭口,故国也不可能赦免他们私通南疆的罪名。
斗,斗不过皇亲国戚,更斗不过手握重兵的镇北侯。
他们只有逃。
好在,早年和南疆的来往,令他们和南疆商户有了些许情谊。
他们就在南疆友人的庇护之下,暂且偷生。
可心中的恨意,又如何能被时间磨灭?
只要夜深人静之时,褚渝就会想起客死他乡的小妹。
她从小,就没独自出过远门。
可谁料这唯一一次远行,就令她,再不能归来。
褚渝被痛苦的仇恨折磨着,到底没忍住,冒着暴露的风险,去了趟长安。
他去的那日,正遇上太子的仪仗。
他随道边的行人退避两侧,俯身跪拜,不经意抬头的瞬间,他看清了华盖之下,那张一闪而过的、熟悉的侧脸。
——陆时琛,他昔日的小舅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东宫太子。
也难怪朝廷会对他们褚家赶尽杀绝,也难怪阿宁会在长安香消玉殒……
原来,竟是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所以才要杀人灭口。
褚渝紧握了双拳,默然起身,决绝地没入人海,往南疆的方向而去。
***
和南疆的这场战,打得无比艰难。
李治衡亦是不眠不休了好些日子,方才琢磨透了褚渝的打法,一次次化解了褚渝制造的危机,最后转守为攻,转而把他的军队团团包围。
见大势已去,褚渝便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他趁混乱之际,拉满了弓弦,将锋利的箭镞对准李治衡。
那时候,李治衡本是有所察觉的。
可就在他看清褚渝丢弃盔甲后,露出的那张脸庞,他顿时就恍惚了。
还不待他抓住那股稍纵即逝的熟悉感,锋利的箭镞便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李治衡被剧痛拉回深思,捂住受伤的心口,喉间涌起了一股腥甜。
这场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近卫军瞅见之后,都怒不可遏地举起长。枪,往褚渝的方向刺去。
但褚渝的动作,明显比他们更快。
他知道李治衡的身边有军医随行,此次暗箭,恐怕并不能取走他性命。
所以褚渝抽出陌刀横于颈前,远远地看着李治衡,冷笑道:“陆时琛,你令我褚家家破人亡,今日,我恨不能将你手刃,那我便以性命来诅咒你,诅咒你惸孤一生、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冰冷的刀光一闪而过。
褚渝自刎在了阵前。
李治衡瞳孔微缩,眼前阵阵发黑。
他终是忍不住地呕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跌落……
***
李治衡中的这一箭,伤及到了心脉。
拔或不拔,恐怕都不能令他无恙。
医师们看着命悬一线的帝王,面面相觑,迟迟都不敢下手。
但越往后拖一日,李治衡的生机就会愈加渺茫。
最后,还是一位医术高明的胡僧途经此地,利落地出手,替他拔了箭。
如此,李治衡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拔箭之后的好几日,却还是不见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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