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亭子马上就要建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好好休息,不用再来了。剩下的部分那些人还搞不定那真是一群废物了。”谢晏本是心疼她,结果见她皱起了眉毛,透着一股凶巴巴的委屈,倒像是他卸磨杀驴了似的。
“好好好,你要来也行,想来就来,累了就休息,全凭你主意。”谢晏急忙哄她。
蓟云桥见面以来才说了一句话,就让谢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哄着她。蓟云桥眼角发胀,她要不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实话得了,谢晏那么好,可她呢,至今对着谢晏都没几句真话。
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了。这不是一句原谅不原谅的话,等级森严的古代,自古多疑的帝王,她现在是个掀不起大浪的宫女,谢晏自然愿意对她好,因为她没有威胁,若是换了个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蓟云桥满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谢你,李大哥。”
谢晏道:“是我该谢你才对,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过两天我就可以借由这个向陛下邀功。听说你还加了一些原先没有的结构在里边,是什么?”
蓟云桥卖了个关子:“不说,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陛下会喜欢的。”
危机解除,蓟云桥故态复萌,故意做出一副“陛下知道就行你就算了”的样子,气得谢晏肝疼!
被蓟云桥一打岔,谢晏早忘了大晚上的来这里的初衷。此时又想起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想听听她的想法。
他一边带着绕湖边漫步,一边措词:“如果你家里有一大堆顽固不化的老人,他们耳目不聪以至于无法理解你的决定,只会一味阻扰,你为此不甚其扰,该如何解?”
来了!皇帝要考我行策了!
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国考考场,蓟云桥一想就知道谢晏指的是朝上的那一群老顽固。新锐皇帝和迂腐文臣难以避免就有矛盾,谢晏想做个好皇帝,就不可能完全无视他们。
但她不能明说,因为她只是个干粗活的宫女。
“从前有个小孩叫小明,他每次写完诗,母亲就夸他写得精彩极了,父亲却总是臭着脸说糟糕透了。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蓟云桥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后来他成了著名的大诗人,因为母亲的话让他保持自信,而父亲,则使他不过于自大,及时清醒,一直中正谦卑而心怀鸿鹄,最后大有作为。
“我认为重点不在于他们的阻扰,这些反而能让你三思,一家之主所做的决定往往关乎一大家子,须耳听八方,不偏不倚。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能力穿过他们的质疑或阿谀,走自己的路,肩负责任。如果你切实比他们站得高,那就坚持你所看见的远方。”
小学课本真是个好东西,十四亿中国人都应该读!
至于答得对不对,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虽然她很想为朋友解忧,但她只是个宫女啊!还是工科生!
“顾姑娘说得很有道理。”谢晏没想到一个宫女还真能说出一大串道理,他都做好听她插科打诨然后置之一笑的准备。
“你也别叫得这么见外了,叫我顾苏就好了。”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的,顾苏。”
叫了二十多年的本名在他口中含着笑意吐出来,听在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韵味。不过蓟云桥从来是大大咧咧一抹而过,她也积极地学着谢晏问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只鸟儿因为被冻僵了昏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被农夫救了回去,关在一个木笼子里,三寸之地,犹如折翅,请问它该怎么办呢?”
谢晏想了想道:“自然是降低农夫的警戒心,乖顺驯服,装好卖巧,总有一天农夫会因为心悦而放在手心把玩,这时候便是挣破枷锁一飞冲天之时。这只鸟要找准时机,飞行能力不能变弱,否则一次不成,再无机会。”
他大概是联想到什么,眼里带了一丝冰凉冷意,但很快便隐去了,笑着继续说:“不过,农夫也算救了这只鸟一命,知恩图报,好好跟着农夫享受供奉也未尝不可。”
“那只鸟一直扑腾得厉害,刚从窝里飞出,对这个世界的危险认知迷茫,大概会是后一种结局吧。对它也比较好。”蓟云桥低声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放□□,又或是两者皆有。
两人说说笑笑绕着湖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夜色已深,谢晏提出送蓟云桥回去。
蓟云桥:!
她憋红了脸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边往回走边想破脑袋。啊,撒谎精快来附体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蓟云桥越来越急,一着急就上脸,脸热得发烫,她不自觉地贴着手背降温。
走到一处器宇恢宏的宫殿外,门口挂着的灯笼亮堂堂,蓟云桥一看,是谢晏未成年时住的太子东宫。
借着灯笼,谢晏看清了蓟云桥脸上的两团红晕,关心问:“你脸怎么了?这么红。”
蓟云桥灵光一闪,低下头,期期艾艾:“你……你不要送我了……”
“怎么了?”谢晏不解。
“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习俗,就是只有定……定了情的小伙子才可以送姑娘回家……”蓟云桥配合着脸更红了点,大着脸道,“除非小伙子对姑娘有意思想要互定终生,否则就是轻薄风流。”
“我和李大哥都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若是普通人,这时候可能就打蛇随棍上了,但是谢晏不是啊,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蓟云桥深谙此理,刻意强调了“终生”二字,意味着必须以娶正妻之礼相待,捏住了谢晏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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