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专科病房的第一天,苏一杳暂时有空,先来病人身边陪伴。林毅得知其他人都有工作、私事,需要一小时后到,果然,一小时后,几人都来了。
来了以后,他安排家属该办事儿去办事儿,该护理就去护理。
门窗一关,家属们给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正处昏迷的病人擦手脚、按摩肌肉。
他们亲力亲为,完全不打算将病人交给别人来照顾。
这点也让林毅感到颇为惊讶。
他注意到,关乎于病人较为隐私的护理,总是秦池的男友牧云,和好友苏一杳帮着来一块做。苏一杳——女性的力气可能没有男性的大,有时候帮着翻身时,需要多加一把劲儿,两人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两人,年长的顾先生顾如渠、年轻的大男孩路易斯,就不在这种护理的范畴内。
医院是人这一生中,最大可能遭遇“没有体面”的地方。
病人的尊严被疾病无情摁压、摩擦,因为想活,“体面”二字在生死面前,好似完全不是那么重要。
秦池的家属们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充裕的财力、悉心的照顾,作为家属,以耐心、细致的呵护来对待她。
事实上,顾如渠、路易斯难道不是秦池非常在意的“家人”吗?
肯定是的。
林毅见过许多回顾如渠带她来复查,在最初住院时,也了解过路易斯特意来看过她。在她这一次发烧住院,顾如渠、路易斯也都是陪护她的家属之一。
他们对她的关照绝不比牧云、苏一杳来得浅薄。
他们同样在意她。
只是他们的关系不带血缘,又皆是男性。倘若真要像牧云、苏一杳那样照顾她,为她擦拭光//裸身体,医生护士不会觉得有什么,却怕有心人传出什么谣言,对她不好。
因此,就算是牧云、苏一杳再忙碌,他们也总事必躬亲,将属于年轻女孩的体面一点点攥在手里,绝不漏走,绝对不给别人茶余饭后八卦谈论的机会。
这种关爱、在乎,不仅仅是林毅注意到,他带的几个医科大学的博士生来秦池这个“久昏不醒”的病例床头前观察时,私底下也这样说。
“秦池的男友真的特爱她欸……一只手敲着键盘,一只手就握着她的手。”
“听说他都请了半年的假,好像这段时间有出差的活都交给员工去干。”
“他还真的蛮好,给女友擦身子的活都是亲手干,很少见有男人这么做。大部分跟他一样有钱的,真不会亲自来照顾,都是找高价私人护工。”
“谁说不是呢,私人护工照顾起来肯定是面面俱到点,但家属这么在意、照顾她,其实也是蛮好的,老师之前不就说她在ICU里,只有她这几个家属进来探望才有反应吗……”
“还有苏一杳,我真没想到一个大明星真就啥也不顾,就陪着她。”
“那个老帅哥、小帅哥也是……给念书的念书,给按摩的按摩。”
ICU病房转专科病房,即十一月二十四日到十二月一日。
从专科病房再到转进809病房,是十二月一日到十二月五日。
病人依旧没醒,可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往好走。
不管是各项检查,都无法检查出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林毅联络了国内外的医疗大牛,不仅仅是心内科,还有脑科——逐一将片子发去,请求帮助。
很遗憾,谁都没能得出她持续昏迷不醒的诱发原因。
好在她的身体状况各项指标都在缓慢转好,林毅也只能期冀于她能在家属的照顾下,有朝一日奇迹发生。
安排进809病房那天,京市的太阳格外大,灿烂到让人有点疑心是不是进入春季。
十二月六日这天。
宋护士敲了敲809病房的门,温声询问家属:“今天情况怎么样?体温给小池量了吗?”
陪床的是年轻俊俏的亚裔少年,长得很秀气,雪白肌肤、乌黑双眸,鼻梁挺直,他正在看着一本棋谱——疑似从医院门口老书店借来的,瞧着特别破,翻书的时候,纸页都有点损,他小心翼翼捏着,嘴里喃喃念着书中文字。
听到宋护士的声音,他点了个头,“量了,今天37℃整。”
宋护士记录下来,“再过三小时继续测噢。”
“好的,没问题。”
大男孩痛快地应下来。
宋护士与他闲聊:“对了,路易斯,你今年圣诞节怎么过?十二月平安夜、圣诞节……要回A国吗?”
路易斯愣了一下。
好半天,他的目光温存而留恋地落在病人秦池的身上,“等她。”
这两字说得,宋护士禁不住心房打颤,她侧过脸,轻轻地揉了一下鼻子,忍下丁点泪意:“A国的家人不会担心吗?会不会想让你回去?”
她问出口,完全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最简单的,护士、家属间的闲聊。
他们也确实很熟了,路易斯也并不觉得这个询问冒犯到他。
“我和他们说了,他们理解我。”
棋社老板、Lily、理查德等人在数日前已经返回A国,留下了他们心心念念、担忧不安的小孩路易斯。
在他们眼中,十六岁的路易斯,真的就只是个小孩而已。
即便这个月过去,就要整十七岁,路易斯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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