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霜睁大眼,惊惧地盯着青唯。
片刻之后,她似听明白了青唯的意思,目色渐渐平静,露出凄楚之意。
青唯问:“想明白了?”
惜霜点了点头。
青唯松开手,惜霜垂泪而泣,却也知情识趣:“大表姑娘教训的是,今日之事,是惜霜有错在先,还望两位表姑娘宽宏大量,惜霜出去以后,一定……一定三缄其口。”
“你走吧。”青唯也不啰嗦,“出去寻个大夫看看身子。”
“是……”惜霜声如蚊蝇,“多谢大表姑娘。”抚着小腹,低垂着头,匆匆走了。
崔芝芸看着惜霜的背影,目色一如死灰。
青唯看她一眼,说道:“你过来,我且问你,叔父获罪,是江家告的状,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照道理,罗氏与高子瑜都不可能与崔芝芸提起这事,她是哪里来的消息。
崔芝芸啜泣道:“是惜霜……今日她说急了,说漏嘴的。”
原来如此。
青唯沉默下来。
此前她欲离开京城,一是因为门前的烟灰散乱,担心有人窥破自己的行踪;其二也是因为她拒绝陪嫁江家,得罪了曹昆德,担心曹昆德心生龃龉,派人加害自己。
可眼下情况不一样了。
到她屋中寻她的人是崔芝芸,她不必担心自己的行踪曝露。
薛长兴留给她的双飞燕玉簪扑朔迷离,想要弄清楚这其中关窍,她必须去玄鹰司铜窖子里间梅娘一面。
而江辞舟,眼下不正是玄鹰司的都虞侯吗?
曹昆德希望她陪嫁江家,就是希望她能借机接近江辞舟,如果她办到了,非但有了见到梅娘的一线契机,还能重新换取曹昆德的信任,今后要查洗襟台的真相,多少都需要曹昆德助力。
如此三全其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青唯问崔芝芸:“你当真不想嫁去江家?”
“当真不嫁。”崔芝芸斩钉截铁,“是江家害了父亲,我绝不做仇人之妇!”
“好。”青唯道,“我替你。”
“阿姐替我?”崔芝芸一愣,似是难以置信,“阿姐是说,愿意替我嫁去江家?”
青唯颔首。
左右嫁过去,只要拖过前几日,一旦取得新的线索,日后天大地大,她还能被困在江府吗?
“我是崔原义之女,髙郁苍之所以不愿意留你,大半也是我父亲的缘故。何况江家的来信上,只说了要娶崔氏女,并未说是崔氏芝芸,由我替你,你在姨母那边,也说得过去。”
她再次道:“便说定了,我替你嫁去江家。”
第13章
“红石榴翠珠儿耳饰一对,鸳鸯云锦枕一双,白玉簪一支,银元宝十枚,合计一百两,另还有红木压钱箱一只,银算盘、银剪子、银梳一只,以及……”
外间礼炮声不断,青唯坐在妆奁前,听嬷嬷念完嫁妆单子。
罗氏坐在一旁,“事出仓促,只能为你添置这么些物件儿,你嫁过去,有这样的底子,不至于拮据。”
几日前青唯决定替崔芝芸出嫁,心知瞒不过罗氏,便让芝芸去与罗氏说了。
这事不地道,罗氏听后,原本是犹豫的,但一来,她舍不得崔芝芸;二来,崔弘义的罪正是江逐年揭发的,她担心崔芝芸过去受罪,青唯虽也是崔家人,到底少了层亲缘;再者,髙郁苍不愿意让崔氏两姐妹长住府中,多半还是因为青唯的父亲是昔日洗襟台的工匠,眼下大的祸害送走了,至于小的这个,她再去说说情,想必留下无妨。
她安慰自己,青唯患有面疾,还是罪人之后,半生飘零无依无靠,亲事必然艰难,眼下嫁去江家,到底是有了归宿,算作两全其美。
“多谢姨母。”青唯道,“只是我在京城漏过面,崔青唯这个身份,不可能瞒得住江家。他们在议亲信上虽然只写了崔氏女,此崔氏女非彼崔氏女,江家吃了哑巴亏,以后大约会与高家结下梁子。”
“由他结去!本就是那江逐年理亏在先,芝芸为何落得如今这种这般地步,不正是拜他所赐?此事你不必多虑。”罗氏说着,又温声道,“等你嫁去了江家,那江辞舟胆敢待你不好,你尽管来与姨母说,姨母会为你出头。”
青唯颔首。
她知道罗氏说的都是场面话,听听也就罢了。
外间一名小仆进来禀道:“大娘子,吉时快到了,姑娘该出阁了。”
同心髻已梳好,罗氏端详着镜中人。
真是可惜,好好的人儿,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块可怖的斑?
若能去掉这斑纹,凭他真嫁替嫁,那江家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青唯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崔芝芸,对罗氏道:“姨母,我还有些话想单独与芝芸说。”
罗氏点点头,带着一屋子嬷嬷与侍婢出去了。
“阿姐……”崔芝芸哽咽唤了一声,今次青唯出嫁,到底是她有负与她。
青唯道:“这几年我寄住崔宅,叔父有恩于我,我帮你,应该的。而今我嫁去江家,乃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觉得有愧。只是,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嫁去江家,是我的选择,你留在高府,也是你的选择。高子瑜优柔寡断,惜霜腹中已有了孩子,姨母虽袒护你,能做主终究是高家老爷,你选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你生来平顺,年纪太轻,此前遭逢惊变,处事失了分寸,莽撞不能瞻前顾后,好歹都过去了。说是一夜长大,可谁能一夜长大?但我走后,在高家的一切种种,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切记,未能自立前,擅自依附于人,那人反会成为你的附骨之疽。我话到这,你我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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