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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茂这一番话说完,给了自己十足的台阶下,倒是把章元嘉几人给架住了。高子瑜被他说得颜面扫地,佘氏刚与高子瑜定了亲,眼下紧捏着手绢,目色羞愤难当,脸上是一点血色也无了。
    这时,江辞舟道:“娘娘,停岚找小章大人论理,是为了臣。日前臣病过一场,他以为是拆卸酒舍之故,所以与小章大人起了争端。他意气用事,这是不对,但起论初衷,却没什么可指摘的。今夜是翰林诗会,若为此等小事扰了诸位兴致,岂非本末倒置?不如待事后,臣与停岚一起向官家请罪,娘娘看可行否?”
    章元嘉听后,深以为是,正颔首,只听曲池苑口的小黄门唱道:“官家驾到——”
    或许是为了诗会,赵疏没有着冕,一身绀青云纹常服配着龙纹白玉佩,乍一看去,几乎不像皇帝,像个贵公子。
    他今日身边只跟着墩子一人,信步走来,见众人聚在一处,问:“何事?”
    章元嘉与他福了福身:“回官家,适才几位士子因见解不和,起了争端,眼下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赵疏颔首,他的目光在受伤的高子瑜身上掠过,没多作停留,声音十分温和:“能化解是好事,既然如此,你带着诸位臣眷先回竹影榭吧。”
    章元嘉应是,带着人欲走,然而佘氏竟不动。
    青唯看佘氏一眼,她似乎还沉浸在适才曲茂的羞辱里,脸色煞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双唇几乎崩成了一条线。
    章元嘉直觉不好,低声唤了句:“表姐。”
    佘氏恍若未闻,她看着嘉宁帝,刹那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迈前几步,在嘉宁帝身前跪下:“官家。”
    “官家,臣女尝闻,翰林诗会,无论士子白衣,官员百姓,皆可畅所欲言,有疑答疑,有惑解惑。臣女心中有一惑,困扰多时,不知官家可否赐臣女一解?”
    赵疏看着她,“你且说来。”
    “臣女近来听到一个传闻。”佘氏垂着眸,抿了抿唇,“说是小昭王殿下早也病愈,眼下已康泰无恙,臣女想问官家,这则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殿下他为何至今不曾露面?”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神色各异。青唯心中微微一沉,目光不由落在佘氏身上的素衣上。
    赵疏没吭声。
    佘氏继而拜下:“官家,当年家父为殿下所救,臣女一直感念在心。洗襟台坍塌,殿下遇劫,臣女报恩无门,多年来难以释怀。而今臣女家中强为臣女与高府的二少爷定亲,臣女心中不愿,但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臣女反抗。臣女自知声名狼藉,并不求什么好的归宿,唯这一个心愿,还望官家成全!”
    当年佘父没有做上尚书前,遇到一桩案子,辩说无门,佘氏是个烈脾气,情急之下,写了血书,等在宫门口,拦了小昭王的轿子。
    那是个雨天,小昭王落轿,撑伞立在雨里,看过佘氏的血书,说:“好,我帮你转呈给舅父。”
    这事对小昭王来说就是个举手之劳,佘氏却记在心里。
    事后佘父平冤,佘氏一家登公主府致谢,便捎上了佘氏的庚帖。
    庚帖长公主没有收,那年小昭王才十七,即将启程去洗襟台督工,长公主以一句:“容与年纪尚轻,且等他回来,问过他的心意。”婉拒了佘氏。
    佘氏听出了这话的辞拒之意,仍旧执意等小昭王回来,直到等来洗襟台坍塌的噩耗。
    赵疏看着佘氏,沉默许久,说道:“当年洗襟台塌,表兄伤重,你为他素衣斋戒,祈福五年,再大的恩情,已算是还清了。他今日若是没醒,那只能是天道不公,医术有失,绝非福泽不至;反之,他今日若是病愈,上天有道,庇佑苍生,那只能是人心殊途了。”
    赵疏这话说得委婉,佘氏却听得明白。
    小昭王醒来与否,病愈与否,都与她无关。
    嘉宁帝与小昭王最是亲近,他的意思,便该是小昭王的意思了。
    佘氏的目色黯然下来,她朝赵疏拜下:“多谢官家,臣女明白了。扰了诸位的兴致,臣女在这跟诸位赔不是了。”她行完大礼,又起身,朝章元嘉福了福身:“娘娘,臣女今日不该来。”
    她请辞离去,章元嘉自也不拦她,唤来一名宫婢为她引路,由着她往曲池苑外去了。
    青唯看着佘氏的背影,目光不由地移向不远处的江辞舟。
    江辞舟就立在人群当中,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唇角带笑,正低声与身旁一人说着话。
    月色洒银一般,混在灯色里,流泻在他的身遭,将他的身姿衬得无暇,似乎那张掩藏在面具下,传闻中被火燎着的脸,也该无暇。
    青唯想起来,那张脸本就无暇。
    曲池苑的诗会章程繁复,听说席到一半,还要听士子畅谈策论。青唯跟章元嘉回到竹影榭,吃完席,想起留芳说过可以提前与皇后请辞,起身说要先走。
    章元嘉并不留她,温声道:“虞侯夫人大病初愈,是该早些回府。夫人病好后,若觉得烦闷,不拘着时辰日子,进宫来与本宫说话就是。”
    青唯谢过她的好意,由宫婢引着,到了曲池苑外,只见墩子迎上来道:“虞侯夫人要走了?”
    青唯称是。
    墩子于是扫了扫拂尘,任引路的小宫婢退下,自行领着青唯往宫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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