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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上去不过一句喟叹,若往深处忖度,其中喻意令人不寒而栗。
    赵疏愣了愣:“朕并不觉得异样,也从未怀疑过什么,多想过什么,你我兄弟一同长大,对朕而言,任何揣度都是无稽之谈。”
    谢容与道:“我知道官家至今未曾怀疑什么,只是……”
    他没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合袖朝赵疏一揖,往殿外退去。
    赵疏见状,不由追了两步,“表兄这样说,是不愿再追查洗襟台的真相了么?”
    谢容与的步子一顿,“查,怎么不查?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好。”
    这个楼台,有人欲建,有人欲毁,有人在烟尘下苦心经营,有人立于尘嚣独看风浪。
    谢容与道:“这半年来,我看明白了一桩事,在这场事故中,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自然也有。我还盼着有朝一日,官家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呢。”
    “表兄的请求是什么?”
    谢容与却没回答,他笑了笑,迎着淡泊的日光,转身离殿:“等真相大白的那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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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容与离开后,赵疏一人在宣室殿中独坐良久,随后站起身,出了殿。
    正午已经过后,雪停雾散,冬晖刺目,曹昆德端着拂尘迎上来,唤了声:“官家。”
    赵疏却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朕独自走走。”
    他往后宫走,却在通往会宁殿的第一个甬道顿住步子,半晌,他折转步子,入了甬道头的岔口,穿过回廊,沿着花苑一条无人打理的荒芜小径,来到一个宫所门口。
    宫所名叫“听春”,早年是昭化帝一位贵人的居所,贵人早逝,宫所就此荒芜,已许多年无人打理。
    然而当年轻的皇帝推开宫所的门,荒凉的院中竟立着数名披甲执锐的禁卫,他们见了赵疏,尽皆拜道:“官家。”
    赵疏“嗯”了一声,吩咐道:“把门敞开吧。”
    “听春”的宫门其实没上锁,或许是久住其内的人僻居惯了,终日掩扉而已。
    禁卫听命上前,把门推开,一股辛辣的酒气霎时飘出,覆过荒凉的宫院。
    是烧刀子。
    日晖鲜亮极了,将浮在半空的尘埃照得粒粒可见,赵疏没进屋,他立在门扉外,对里头倾壶而饮的人说道:“温小野已经平安离开京城了,前辈可以放心。”
    那人吃酒吃得正酣,听了这话,含糊地应了一声。
    赵疏又道:“前辈如果想离开,朕也可以安排。”
    屋中人听了这话,笑了笑问:“官家掌权了?”
    赵疏垂下眸,“嗯”了一声,“朕为了拔出何家,让满朝同仇敌忾,隐下了一条线索,暂将洗襟台的过错,全推到何家身上,何家倾覆,朕大概……可以掌一点权了。”
    “官家这么做,只怕有朝一日,您的亲近之人会恨您吧。”
    赵疏静了好半晌:“朕只知道,朕尚有诺言要践,尚有真相要寻。”
    “朕将永远记得当初在父皇病榻前立下的誓言,永远记得为何会做这个皇帝。朕之心,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他回过身,抬目看向天地。
    风雪退潮,远处却有云层奔涌,似乎天边还在积蓄着更大的霾,但有什么要紧呢?
    待到春来雪化,流风自散。
    赵疏轻声道:“朕之心,天地自鉴。”
    (上卷完)
    第85章
    (五个月后)
    傍晚,暴雨急浇而下,前方一段山路在滂沱的雨水中模糊不清,虽然太阳才落山,四下里已暗得如夜晚一般了。
    绣绣赶着驴车,缀在人群后方艰难前行,山路是泥石铺就的,平日走着还好,这会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冷不防就是一个水洼。隐约间,她听见喝止声,抬目望去,前方山驿外似乎立着许多官兵,火把的光在暮色里漫开几丈,被大雨截断。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怎么这么多官差呢?”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
    “都停一停——”见状,前方领路的皂衣汉子道,“我先过去问问。”
    这一行同路的上山人,都是陵川上溪县人。陵川多山,尤以上溪为最。上溪这个地方,就坐落在群山之中。闭塞注定了它的穷苦,尤其在纷乱的咸和年间,上溪几乎人人落草为寇,后来昭化帝继位,大力整治匪患,上溪才还田予民,有了县城的模样。可惜那时匪患并未得到根治,六年前洗襟台塌,陵川一带人心惶惶,上溪山匪趁机作恶,下山洗劫了几户人家,朝廷于是痛定思痛,出兵围剿山匪。
    当时死得匪贼可太多了,听说那山寨子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歇,太多血流进深山中,后来县城里还闹过一阵鬼,搅得人心不宁。上溪人自此有了习惯,不管是出山还是进山,总要在山脚下等一等,等到十来人结成伴了,才一起上路——活人多,就不怕鬼气了么。
    绣绣这一行人,正是一道回乡的上溪人。
    不一会儿,去山驿打听的皂衣汉子回来了,他神情有点异样,对一众人道:“官爷封路了,这里过不去,驿站也住满了,大伙儿往回走吧,到十里外的旧庙凑合一夜,等明早再回来山驿。”
    有人问:“出了什么事要封路啊?”
    汉子犹豫了一下,只含糊道:“好像是命案,跟山匪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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