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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人似乎早有准备,在车室倾向陡坡的瞬间,揽着青唯飞身掠出,顺着山坡翻滚而下,撑在她的上方,看着她。
    天上的层云不知何时散了,月色明亮极了,透过树隙漏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帷帽的纱,他背着光,青唯明明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目光她太熟悉了。
    像新婚那夜,像静夜的海一样。
    青唯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蓦地伸出手,揭开他的帷帽,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便脱口而出:“官人?”
    谢容与看着她。
    月光歇在他的眼尾,似薄霜,清冷的眸里却掺了夜色,搅动着他望着她的目光流转如涛。
    片刻,他的唇边漾开一丝笑,声音微沉:“嗯,娘子。”
    青唯听得这一声“娘子”,才意识到自己适才的称呼似乎错了。
    他们之间假夫妻的日子早就结束了,他重返深宫做回了高高在上的王,她也回到江野四海为家。
    她张了张口,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喊他“官人”的,因为……因为他们相识以来,她从没称呼过他别的,她只是习惯这么唤他了。
    谢容与将她颊边的发丝拂去耳后,安静地看着她。
    虽然稍微易了容,但她的憔悴是肉眼可见的,气色也不大好,这小半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搂在怀里的身躯也比之前瘦了。
    谢容与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青唯愣了愣,以为他在说自己扮灰鬼弄得满脸脏污,抬袖揩了两把脸,“干净点了没?”
    谢容与一下笑了。
    她的眼眸浸在月色里,像清泉一样。
    她哪里有什么不干净的?
    太干净了。
    干净得让他总是后悔别离匆匆,他没能保护好她。
    他哑声道:“你离开京城后,我让人到处找过你,这么久了,你都去哪儿了?”
    青唯又愣了一下,她能去哪儿?她一个逃犯,不就是走到哪儿便算哪儿么?后来查到竹固山山匪的异样,又听说上溪闹了鬼,她就过来看看。
    此前她还觉得巧,怎么她刚想查竹固山山匪,上溪这边就再度闹鬼了,一念及此,她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城里闹鬼,是你撒的网?”
    谢容与刚要答,山间忽然传来搜寻的脚步声。
    官兵早就追到了山野,他们落下陡坡避了一时,然而马痕很好寻,山道上已然亮起火色。
    谢容与立刻将青唯拉起身,四下望去,见伤马就匍匐在不远处,它身后的马车尚是完好,拉着青唯走过去,让她躲入车室中,温声道:“藏好别走,这里交给我。”
    青唯“嗯”了一声。
    谢容与放下车帘,刚走了没两步,忽然折回身,重新撩开帘。
    火光与月色交织在他身后,他背着光,青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望见他在车前非常安静地立了片刻,然后唤她:“小野。”
    他说:“别再走了。”
    青唯稍怔了怔,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话他要交代两回,点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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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陡坡下山林并不茂密,官兵很快寻来,火把将四野照得彻亮。
    伍聪与章禄之等人率兵在前,看清坡下站着的人,上前一步拜道:“昭王殿下。”
    孙谊年跟在其后,听到这一声“昭王殿下”,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陡坡,还没彻底站起身,就跟谢容与跪下了:“昭、昭王殿下,下官不知殿下竟真地屈尊来了上溪,接待不周,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他岂止接待不周?
    今日之前,他不知谢容与在上溪便罢了,刚才曲茂为了拦追兵,都跟他说了眼下山中追灰鬼的是小昭王的马车,他犹自不信,甚至不曾派人去山里各哨所知会一声。
    听闻适才山里有人为了拦下马车,不惜放了箭,孙谊年简直头都想跟谢容与磕破。放箭这事可大可小,稍不甚一个谋害亲王的罪名安上来,赔上他一家的性命都担待不起。
    谢容与倒是没跟他计较放箭这事,只道:“不知者不怪,孙大人起吧。”
    孙谊年在秦师爷的掺扶下起了身,抬手拭了拭额汗,“不知殿下屈尊到上溪来所为何事,若有下官可效劳的,还请殿下吩咐。”
    孙谊年说这话纯属出于礼数,他心道自己区区一个县令,小昭王哪能瞧得上?
    不成想谢容与道:“本王还真有差事要交给孙大人。”他顿了顿,“不过诸位捉了一夜的鬼,眼下想必十分疲惫,别的事稍候再说不迟。”
    言罢,他看了马车一眼,唤道:“章禄之。”
    章禄之会意,正要上前将伤马卸下,换上一匹好马,左骁卫的伍聪忽道:“慢着。”
    伍聪朝谢容与一拱手:“殿下,末将适才远远瞧见您到这山野,是为追那灰鬼去的,敢问殿下,灰鬼呢?”
    谢容与道:“没追上,他往深山里逃了。”
    伍聪并不退让,竹固深山之深,各处为捕捉厉鬼早就安插哨所,且经今夜一番缠斗,他早已看清了,那灰鬼绝不是鬼,而是人,且……似乎是一个他熟悉的在逃钦犯。
    有本事只身从重重围剿中突围的人太少,他此前在上京与这么一个人交过手。
    既是人,双腿快不过四蹄,绝不可能逃出他们搜捕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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